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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他的手時不時地伸到枕頭底下,那裡躺著一支口琴,是獨屬於他的,摸一摸,再摸一摸,他的好心情就會延續,無限延續,夢裡是青青的草原,藍藍的天。
這一晚,趙廣博興奮得難以入眠,有個人也難以入眠。
同樣的成績,趙廣博有驚無險,輕鬆過關。郭鵬卻沒有那麼好運,毫無意外地被他爸郭景生訓斥了一頓。
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熟睡,被子底下的身體很是纖弱,正縮成個蝦子模樣。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卻不住地抖動,不時有淚珠從眼角滲出,滾落,打溼了枕頭。
因為學習被爸爸罵,或者打,已經是家常便飯。字沒寫好要捱罵,作業出錯要捱罵,不會的題去問他,也要先挨一頓罵:“這也不會?你是幹什麼吃的?這題多簡單,你居然不會做,我就問你上課幹什麼去了?”考完試要面臨的,極有可能就是一頓狠打。別說莊子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他一樣苦逼,就是班裡,也沒有誰像他這樣。
有時候,他真想就此罷學算了,哪怕種地呢,哪怕撿垃圾要飯呢,總不會比現在更難過。
他爸就像變了個人,衝動易怒,愛鑽牛角尖,還特別固執。
好懷念以前的爸爸,以前雖然不常回家,但每次回家總能從兜裡摸出一兩顆糖果,或是花生之類的小零嘴塞給他,最不濟也有一顆薄荷糖。那時候的爸爸,從不會大聲呵斥他,媽媽因著一些丟了衣服釦子、走路絆倒了豬食盆子、吃飯撒一桌等生活小細節罵他時,還會替他開解,聲音總是穩穩的,淡淡的,似乎媽媽看來天大的事,在他眼裡也不值一提。
那時候的爸爸,就像一座大山,莫名地讓人信服。他一開口,媽媽再大的怒氣都會瞬間消於無形。
那時候的他,是多麼幸福!
這一切,都是怎麼變了的呢?似乎失去了媽媽,他就失去了一切,連同爸爸也失去了。
現在的爸爸,讓他覺得害怕,覺得陌生。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啊。
郭鵬努力剋制著自己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猶如早已熟睡,但滾滾而下的淚珠卻是他難以控制的。
炕的另一端,郭景生擁被而坐,半天也不見動一動,只有指中小小的菸頭在黑暗中一明一滅,昭示著這個黑影是活物而非雕像。
出事之後,特別是田妞去了之後,他常常這樣一坐到天亮。 腦子裡亂哄哄的,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做不了。只是抽菸,也只有抽菸。那種濃烈刺激的老漢煙一卷就是粗粗的一根,一根續一根,一根又一根。剛抽的時候嗆得涕淚橫流,肺都要咳出來了,抽著抽著漸漸能駕馭了,倒覺得那些昂貴的過濾嘴兒寡淡無味。
其實,他並非什麼也沒做,得到訊息的那天晚上,他在錢校長的宿舍裡如無頭蒼蠅般哀嚎,校長替他分析形勢,也指點迷津:“要不你去一趟教體中心胡主任那兒,問問情況?胡主任若是能幫你說句話,情況也許能不一樣。”就算開除公職,也可以教體中心的名義聘用嘛,當個代課教師至少目前保住了飯碗。錢校長心裡話,他很是同情郭景生,卻真的無能為力。
郭景生踉踉蹌蹌地出了校門,懷著一絲僥倖,帶著六分期冀,直奔教體中心胡主任家而去。
教體中心的胡主任他是認識的,何止認識,當年他講課,從紅土小學到中心小學,可謂一鳴驚人,後來他力戰群雄,在全鄉數十位老師中脫穎而出,拔得頭籌,贏取了上城講展示課的名額,那位胡主任還親自陪同,小郭長小郭短,親熱得不得了,一起吃飯時甚至當眾開玩笑:“小郭可是文曲星下凡,要是早幾年認識他,我必把妹妹嫁給他,跟他做個一家人,哈哈。”
言猶在耳。
胡主任的家,就在鎮上,離學校並不遠,郭景生頭如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