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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妮微笑著沒作聲。

寂靜中只聽見樓上用法文銳聲喊&ldo;特瑞絲嬤嬤&rdo;。食堂很大，燈光昏黃，餐桌上堆滿了報紙。劍妮摺疊著，拿錯了一張，看了看，忽道：&ldo;這是漢jian報，&rdo;抓著就撕。

茹璧站了起來，隔著張桌子把沉重的雙臂伸過來，二藍大褂袖口齊肘彎，衣服雖然寬大，看得出胸部鼓蓬蓬的。一張報兩人扯來扯去，不過茹璧究竟慢了一步，已經嗤嗤一撕兩半，九莉也慢了一步，就坐在旁邊，事情發生得太快，一時不及吸收，連說的話都是說過了一會之後才聽出來，就像閃電後隔了一個拍子才聽見雷聲。

&ldo;不許你誣衊和平運動！&rdo;茹璧略有點嘶啞的男性化的喉嚨，聽著非常詫異。國語不錯，但是聽得出是外省人。大概她平時不大開口，而且多數人說外文的時候聲音特別低。

&ldo;漢jian報！都是胡說八道！&rdo;

&ldo;是我的報，你敢撕！&rdo;

劍妮柳眉倒豎，對摺再撕，厚些，一時撕不動，被茹璧扯了一半去。劍妮還在撕剩下的一半，茹璧像要動手打人，略一躊躇，三把兩把，把一份報紙擄起來，抱著就走。

九莉把這一幕告訴了比比，由比比傳了出去，不久婀墜又得到了訊息，說茹璧是汪精衛的侄女，大家方才恍然。在香港，汪精衛的侄女遠不及何東爵士的侄女重要，後者校中就有兩個。但是婀墜是上海人，觀點又不同些。茹璧常到她房裡去玩。有一天九莉走過婀墜房門口，看見茹璧在她床上與賽梨扭打。茹璧有點男孩子氣，喜歡角力。

這些板壁隔出來的小房間&ldo;一明兩暗&rdo;，婀墜住著個暗間，因此經常勾起梁山半截門，敞亮透氣些。九莉深夜走過，總看見婀墜在攻書，一隻手託著一隻骷髏，她像足球員球不離手，嘴裡念念有詞，身穿寶藍緞子棉浴衣，披著頭髮，燈影裡，背後站著一句骷髏標本，活像個女巫。

劍妮有個同鄉常來看她，穿西裝，偏於黑瘦矮小，戴著黑框眼鏡，面容使人一看就馬上需要忘到別處去，彷佛為了禮貌，就像是不作興多看殘廢的人。劍妮說是她父親的朋友。有一次他去後，亨利嬤嬤打趣，問&ldo;劍妮的魏先生走了？&rdo;劍妮在樓上回頭一笑，道：&ldo;人家魏先生結了婚的，嬤嬤！&rdo;

亨利嬤嬤仍舊稱他為&ldo;劍妮的魏先生&rdo;。此外只有個&ldo;婀墜的李先生&rdo;，婀墜與一個同班生等於訂了婚。

劍妮到魏家去住了幾星期，暫時走讀。她說明魏先生的父母都在香港，老夫婦都非常喜歡她，做家鄉菜給她吃，慣得她不得了。他們媳婦不知道是沒出來還是回去了。

伺候隔些時就接去住，劍妮在宿舍里人緣不錯，也沒有人說什麼。一住一個月，有點不好意思，說&ldo;家鄉菜吃胖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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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比只說：&ldo;同鄉對於她很重要。&rdo;西北固然是遠，言外之意也是小地方的人。

九莉笑道：&ldo;她完全像張恨水小說裡的人，打辮子，藍布旗袍……&rdo;

比比在中國生長的，國產片與地方戲也看得很多，因也點頭一笑。

張恨水小說的女主角住到魏家去卻有點不安，那魏先生又長得那樣，恐怕有陰謀。嬤嬤們也不知道作何感想？亨利嬤嬤人就照常取笑&ldo;劍妮的魏先生&rdo;。香港人對北方人本來視同化外，又不是她們的教民，管不了那麼許多，況且他們又是世交。而且住在外面，究竟替宿舍省了幾文膳食費，與三兩天回家的本地女孩子一樣受歡迎。只有九莉，連暑假都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