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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又一隻!&rdo;她咬牙切齒悲憤欲絕。
有一天早晨,竹西從捕鼠夾上卸下一隻灰黃皮毛的肥碩老鼠。她把它拿到院子裡觀察,發現這是一隻即將臨盆的母鼠。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將它扔進院裡的垃圾桶,她決定把它割開。她每天都用手術刀割人,男人,女人,老人,小人。人的所有部分她都明悉得如同眼前的茶壺茶碗。如果割人是出於工作需要,像當今所說的&ldo;救死扶傷&rdo;,那麼面對手中的母鼠便是發自內心的慾望,不為別的只是要割。
於是在這個星期日的上午,趁著司猗紋和眉眉都不在家,竹西的書桌上飛濺起了母鼠的深紅色血痕,竹西的手背上也盛開起血的禮花。她專注、麻利、面無表情地割著母鼠,血和她的冷靜使剛走進屋的莊坦目瞪口呆。
莊坦的呆相兒使竹西的解剖更加仔細。她小心翼翼地找到它的子宮,像眼科主刀大夫解剖人的眼珠那樣把它剖開,將胎兒們一個個排列在一張白紙上。那是五六顆嫩粉色的小東西,它們像什麼?對,像花生米。她撿出一顆舉到莊坦眼前說:&ldo;這就是最初的老鼠。&rdo;她的聲音遙遠而又清冷,像通常在解剖室裡對著醫大學生講解的那些先生。
那嫩粉色的通體無毛的小東西彷彿正在竹西手指間呼吸蠕動,它給莊坦的刺激遠遠甚於一隻普通老鼠本身。
莊坦開始嘔吐。竹西手捏胎兒傾聽著她以為自己又聽見了莊坦那久違了的聲音。許久她才明白那仍然是她的企盼在作怪。她怨恨著自己,把手中的小東西放到桌上,用報紙蓋住桌面,她想她是在等待,等待司猗紋,也許還有眉眉。她願意把這點事展示給她們,她久久地奓著兩隻帶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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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猗紋不瞭解竹西的流浪,她覺得她像一塊肥沃的無人耕耘的土地,這土地的主人就是兒子莊坦。她甚至有點幸災樂禍,她希望土地的主人和土地就這麼廝守下去,任土地荒蕪,任主人束手。有時她又覺得竹西像個深知天文地理、會鍊金求雨的女茨岡‐‐她在聖心女中時就知道茨岡了。解剖耗子、捉洋拉子,那就像是她種種招數中的一種。
竹西捉洋拉子越發兇猛起來。每天早請示之後她都要從棗樹上去發現它們。開始她用手指捏,如同她自己說過的因為&ldo;手心沒有汗毛孔&rdo;;後來她竟然讓洋拉子任意爬上她那多毛孔的手背爬上她的胳膊。她讓那帶刺的小東西蜇她、刺她,讓大家都看見這小東西對她的蜇對她的刺,都噝哈著顯出難以自制的驚恐,直至她那多毛孔的面板徹底紅腫、痛癢起來方才罷休,那紅腫和痛癢都是人生的重新獲得。
她無時無刻不在切盼自己的那份重新獲得。如同當時有人說早晨喝涼水能治百病,你睜開眼先毫不猶豫地喝上兩大碗。後來當有人把喝涼水變成了打雞血和&ldo;紅茶菌&rdo;時,你又和舉國上下一起打起雞血喝起紅茶菌。你必得有這切盼中的獲得,你眼前的日子才不再是一潭死水你的日子終於有了變化,這時你才明白原來你切盼的是這個&ldo;終於&rdo;。許多年後你仍然能回憶起你的那個終於。
許多年後的宋竹西,每當回憶起那幾年她的那份&ldo;終於&rdo;,她首先感激的是每天一度的早請示。有了早請示她才可能去捉洋拉子,她才能夠那麼近地面對大旗的脖子,她才能夠發現早請示時葉龍北總是不到場。
如今老鼠、洋拉子對於竹西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旗的脖子和葉龍北的不到場。雖然這兩件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聯絡在一起,但無論如何又是她的一個聯絡在一起的糾纏不清。也許有了葉龍北的到場她就不會再去注意大旗的脖子,正是因了一個人的缺席才使另一個人的脖子理直氣壯地闖入了她的眼睛。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