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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嶠想著又打量李稚兩眼,一旁的案上擱著還沒有吃的午飯‐‐兩個幹饅頭。桌下堆著一大摞書,其中有本補了一半的書攤開了,他掃了兩眼,心道:&ldo;字不錯。&rdo;他忽然想起有時他過來查個夜,這孩子坐在書庫外埋頭讀書,那副沉心靜氣的樣子,隱隱有幾分疾風勁草的意味。
李稚錄完東西回過頭,忽然他的視線停住,他剛擱在案上的兩個饅頭不見了!原地擺著一隻半舊的八角飯盒,他開啟看了眼,裡面疊著兩大張胡餅,上面撒著肉沫和芝麻,底下還有一碟香油醬菜。
李稚下意識看了眼屋外,並沒有見著人。
入夏後,李稚被調到紅瓶巷的國子學府庫當差。紅瓶巷不遠處便是清涼臺,高門士族雲集,附近還有尚書臺、中書省,大門口來來往往都是朱衣權貴,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年頭的小吏能謀個紅瓶巷的差事真是做夢也能笑醒,哪怕只是在那些大人物面前混個臉熟也是賺極了。
照理說,這麼好的差事本來輪不到李稚,這不是正好朝廷要修《金陵實錄》,國子學這陣子人手不夠,從底下抽調了一部分書吏過去幫忙,金匱府庫正好就隸屬於國子學。
丁嶠這陣子對李稚的印象不錯,這人性情溫馴,手腳勤快,辦事利落,最重要的是從不犯錯,他收到訊息一琢磨,索性把他給推了過去。
李稚就這樣來到紅瓶巷,他倒是沒覺得生活有什麼變化,每日依舊照常看書、點書、抄書以及幫忙打打雜。國子學的學丞華恩偶然間看見李稚寫的字標,覺得這小吏的字很不錯,不時把他喊進內堂幫忙謄抄些不怎麼重要的文書、單子,日子久了,感覺用得順手,索性也就把他留在了裡面。
長夜忽然下起瓢潑大雨,清涼臺今夜舉辦夜宴,燈火通明絲竹不歇。
李稚奉命送一封書信給禮部給事中譚悅,他這樣的身份自然進不去大宅,將信交給門房後,他正要從側門無聲地離開,卻忽然聽見朱漆大門嘩一下被拉開了,幾個身穿綾羅的高官急匆匆地走出來,侍從忙跟上來為他們撐傘,他們卻大步疾走下臺階,抬手對著來人行禮。
遠處一架馬車緩緩馳來,周圍人全都跪下了,李稚反應過來也立刻低身行禮。
雨中傳來窸窣聲響,墨綠的簾子被揭開,一個人下了車。李稚感覺到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大雨中隱約聽見幾句&ldo;謝中書&rdo;、&ldo;謝大公子&rdo;的寒暄話,李稚心道是誰有這麼大的排面,這是清涼臺所有的朱衣公卿全都出來迎接了?聽上去還沒幾個人敢說話?
借著夜色和雨幕的遮掩,他悄悄抬起頭看了一眼。
就這麼一眼,忽然間他整個人都愣了。
晶瑩的雨絲斜射在巷子中,簷下綠璃燈慢慢流轉,年輕的世家公子穿著身金青色的豎領袍步上臺階,一半的臉隱在黑暗中,另一半臉微微對映著夜的光華,蕭蕭肅肅,看不清眉目。忽然他不經意地朝著李稚跪著的方向望了一眼,李稚的表情難掩震驚錯愕,對方似乎認出了他,視線在他身上短暫停留了下,回過身與同僚繼續往裡走了。
跪在地上的李稚整個人都愣了,那不是……他在寧州府道觀中遇到的那個人?
等諸位公卿全都進入府中,李稚才終於找到機會問清涼臺的門人,他差點都沒找到自己的聲音,&ldo;剛剛……剛剛那位大人是誰啊?&rdo;
&ldo;那是謝中書,謝家大公子。&rdo;奉燈的門僮也被剛剛一幕所震驚,喃喃道:&ldo;他鮮少來參加夜宴的。&rdo;
&ldo;謝中書?&rdo;李稚忽然反應過來,&ldo;他是建章謝氏的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