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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柳在醫院住了幾天,每天晚上我都去陪她。她說:「看看人家是怎麼活的吧,他孫女病了都是兩部車圍著轉,人比人氣死人呢。世界上就有兩種人,一種是被別人氣死的,另一種是氣死別的人,你不做氣死別人的人,就肯定是被別人氣死的人。」連董柳都對現實中那種殘酷的東西有了這麼深的領悟。我們每天晚上就討論著怎麼利用這個機會向馬廳長靠攏,這真是別人多少年都夢想不到的機會啊。眼下的第一步就是要跟沈姨把關係搞好,這是一個臺階。白天晚上來看望的人不斷,每天晚上都要收走幾個十幾個花籃,把空間騰出來,連我們的房間裡也堆不下了。我和董柳在一旁把世界看得清清楚楚,人跟人就是不一樣。這種不一樣也很簡單,就是看一個人處在什麼位子上。生活有很多相對獨立的圈子,一個人在這個圈子中的地位,還有他能夠得到的利益,是按照他與核心人物的關係來確定的。核心人物手中有若干頂帽子,帽子下面有一切。因此他是資源之源,他能夠相當隨意而又合理合法把資源分配到自己所認可的位置上去。權就是全,其輻射面是那樣的廣,輻射力又是那樣的強,這是一切的一切,是人生的大根本。人家說條條大道通羅馬,可有幾個人知道羅馬通往條條大道?錢做不到的事還是有的,而權做不到的事就沒有了。連董柳也沾了光,五醫院史院長來探望時,對她都客氣得不得了。這個時候我才理解了為什麼有人為之豁出一切,甚至拿生命孤注一擲。董柳說:「這麼多人來看望,可有一個兩個真正關心渺渺的病情?關心祖國的下一代怎麼那時候就沒人來關心我一波?曲線救國,到底還是為了救自己。現在的人拉關係都不必掩飾了,後面的功利動機都是一清二楚的。」我說:「你整天坐在這裡看那些人表演。」沈姨沒事就到我們房裡來說話,把一袋袋禮物提來說:「帶回去給你兒子吃,那邊水果都成批地浪費掉了。」董柳要推辭,她說:「幫幫忙吧,都是好東西呢。」交往了幾次覺得沈姨倒也不像以前想像的那麼難打交道。董柳說:「沈姨我真的沒想到您這麼容易打交道,一點架子也沒有,跟您說話我心裡很感動的,也非常舒服,心裡本來堵著的也就通了。」我在一旁聽著,感到董柳已經掌握了跟上層人物說話的精髓,不能憑空說,憑空說人家會感到彆扭,但不妨沿著一個事實的方向作出相當的誇張,人性的弱點使人樂意接受這種誇張。果然沈姨臉上堆了笑說:「那你原來還想著我是什麼人吧。不過有些人我真的不想理他們,沒有什麼真心,還不是看著老馬是那麼個人嘛。只是人家來了,你總不好沉著個臉對著他吧!」董柳說:「那真的沒意思,又沒有什麼真感情,好像在你面前演戲一樣。你想著他在演戲,是個演員,你就沒情緒了。」又說:「沈姨您看多了就看出經驗來了,真的假的瞟一眼看穿,不要第二眼。」我說:「沈姨跟著馬廳長,這些年閱人無數,煉出了一雙孫悟空的金睛火眼,看人能看到肺腑裡去。」沈姨說:「火眼金睛不敢說,看個把人還是看得出的。這幾天來看渺渺的人,就有那麼幾個是想拆老馬的臺的。」我想著是不是該把她後面的話套出來,那幾個是哪幾個?讓我以後想發動攻擊了也有準確的攻擊點。想想不合適,會引起她反感,就忍住了。我說:「馬廳長在那個位子上,可能有些人有點情緒。」沈姨說:「情緒大得很呢,眼睛裡都能噴出火來。其實沒什麼意思,一天到晚為別人的事忙。」董柳說:「那真是一個辛苦的事呢,這麼大一攤子。」她雙手張開來比劃著名,「有那麼多麻煩的事,又有那麼多討厭的人,我想起來都怕。作了多少犧牲別人都不知道,恐怕連個完整的週末都沒有。」沈姨說:「他吃了這些虧只有我知道,他幾時落過屋?我早就要他別幹了,省裡一定要把這副擔子壓在他身上,沒有別人能替他啊!他現在是想卸都卸不下來。」我說:「事關全省幾千萬人的健康,這真的是一副重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