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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備而來,把我都分析透了。我要為兒子著想,我不願犯法,我不能繼續兼任安泰藥業的董事長,這些他都想到了。他見我不做聲,說:「我們替您到證券公司存入一百萬,用誰的名義您去考慮。到時候這一百萬就是四五百萬了,您把股票拋了,一百萬還給我,您想想您做了違法的事嗎?規定廳級幹部不能炒股,沒人規定他的岳母娘也不能炒吧?」我說:「李老闆你的算盤撥得太精了。也許我得了幾百萬,你是多少?到時候惠利軟體成了上市公司,全國都知道了,這廣告效應的價值又是多少?我成了百萬富翁,你成了億萬富翁!」他笑了說:「到時候拉昇是我的事,還要成本的。這不是你賺我的錢,也不是我賺你的錢,而是我們合起來賺別人的錢,這是一個雙贏的格局。再說,」他頓了一頓,「我最多就是多等幾個月,到時候新的領導還是會跟我們打交通的。」他在威脅我,可話說得實在,我在位子上最多隻有半年了。對他的提議我還真不能一口回絕,就說:「再過幾天你給我打電話。」
回家後我沒有把事情告訴董柳。送一波去美國讀大學已經成了她的既定目標,有機會弄一筆錢,她是不會放過的。我猶豫著,但似乎也沒有特別多的猶豫的理由。我需要錢,我不必冒違法的風險,我在董事長這個位子上坐不久了。我沒有想到灰色地頻寬闊到這種程度,簡直是一望無際。坐在這個位子上,對人的考驗實在是太殘酷了。只需動一個念頭就可以得到上百萬幾百萬的錢,而要求一個人心如止水,這可能嗎?人畢竟不是神啊!如果我下決心做這件事,沒有人能夠阻擋我,我可以不動聲色地安排一切。這使我深切感到,這個位子不是為凡人而是為聖人安排的,以聖人的標準要求凡人,永遠不可能,決不可能。這幾年的幾次拒賄,我為自己虛構了一種人性的神話,我是刀槍不入的。可現在能在灰色地帶就有所收穫,大收穫,我為什麼要拒絕?又有誰在灰色地帶摔了跤呢?沒有。我明白了自己,錢,我還是愛的,只是不願冒犯法的風險罷了。我是人,我不是神,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我不必為一個神話把自己禁錮起來。我感到身體中有一個無法準確指出的部位在源源地釋放能量,推動著自己向前走去,我已經不由自主。這樣我更理解了人,理解了世界,也理解了歷史的可能性。這個世界是有極限的,人性的極限就是世界的極限,只有天生的幻想家仍然抱有幻想。人們不能去追求那些不可能的可能性,特別是不能把這種渺茫的可能性制度化。人永遠是凡人,世界永遠是世界,在人間不可能建立天國。我們在人性的神話中構築了社會,要求人們掌握著資源分配卻絕對公正,這是天國而不是人間的邏輯。讓充滿慾望和偏見的人坐在像我這樣的位子上,這不能不是一種危險。大人物也是人,是人就無法從一個預設的邏輯起點比如為人民服務出發。如果有這樣一個起點,那隻能是人本身。我們不能欺騙自己,雖然這種欺騙是那樣的魅力無窮。一個社會執著地追求不可能的可能性,就培養出一批雙麵人,而把無法實現的目標當作目標,就放逐了起碼的公正。高調人性論的破產是必然的,人類的歷史就是人性的神話破產的歷史;雖然它充滿誘惑,有時比真實更加真實,在歷史中卻仍然是一種虛構。凡人就是凡人,處在聖人的位子他是凡人,經過了神話的包裝仍然是凡人。那些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的人也許沒有特別充分的理由激憤,他自己也是凡人,只是他不幸處在一個被動的地位上罷了。我是凡人,也是一個人性神話破產的範例。一時的崇高感神聖感畢竟禁不起日久天長的浸潤。但我還是要維持這樣一個神話,我的角色決定了我只能如此。有些話我會放在心中反覆地想,卻永遠不會說出來。當年想說的時候不能說,現在能說了,又不想說了。人們不應該向上帝挑戰,不能試圖去改變上帝設定的先天程式。人就是有自我偏見,就是要從自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