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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我就去找孫副廳長,到了辦公室門口,想推門進去,又不知裡面有沒有人,有人就不好開口。我退到樓道口望著,想著如果有人,說完事也就出來了。正等著下面有人上來,我馬上就往下走。上來的人是丁小槐,他很熱情地說:「大為,好久沒到這邊來了,忘記老朋友了吧?」我應著說:「好,下次來。」就走了下去。「忘記老朋友了吧」,品一品這話,是處於優越地位的人說的話,弱勢的人能這樣說嗎,誰跟你是老朋友?這麼一句隨口說出的話細想下去,真可以聽出一種關係,一種結構。我池大為也並不缺點什麼,怎麼就在結構中處於這種地位?說起來也是我自己把自己給規定死了。媽的,一個人就是不能把自己看成什麼名貴花卉。
我在樓梯上來回幾趟,想著孫副廳長辦公室應該沒人了,走到門邊,把雙手反到屁股背後面做了一個捏著氣筒打氣的動作,一下,兩下,三下,似乎也真的添了一點勇氣,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就敲了門,一擰手柄,走了進去。裡面坐著一個人,是個女的,背對著我。我感到意外,正不知怎麼才好,孫副廳長說:「小池,有事?」我站在那裡,結結巴巴地把事情說了,原來準備的話忘了一大半,「董一針」這三個字也沒說出來。孫副廳長說:「現在每個單位編制都緊,省人民醫院就更緊了,原則上本市是不照顧的,很多家屬在外地的都沒解決呢,是吧?」我一聽沒戲了,說:「是倒也是,只是董柳她挺著肚子每天擠車上下,太危險了。」他說:「我等會就打個電話給耿院長,他說行,就行。」我連忙道謝,這時那個女的轉過臉來朝我笑一笑,我吃一驚,竟是屈文琴。我慌亂地點點頭,擠出一個笑,逃了出來,短短几分鐘,我襯衣都汗濕了。下午我對尹玉娥說去圖書室,就騎車去了省人民醫院。路上我想著只要有一點希望,明天就帶董柳過來看看,沒希望呢,就不對她說了。哪怕在妻子面前吧,我也丟不起這個臉,讓她對我還保留一種想像,別把我看透了。萬一有希望,也給董柳一個意外的驚喜。去了問到耿院長在開會,我就在外面等著。等煩了又到處走走,看到注射室已經有四五個人,心裡就涼了一截,幾乎沒了信心,但想著問題還是沒解決,心裡掙扎著堅持下來。又看見丁小槐的妻子在掛號室,見了我叫一聲:「池,池──」猶豫著終於叫出,「池幹部,來檢查工作?」我覺得這個稱呼可笑,沒人這麼叫過。要真是個幹部吧,哪怕是科長,問題就解決了。我說:「好久不見你先生了,他還好吧?」她說:「他好什麼,一天到晚給別人打雜。」我說:「快了,快了。」她說:「快了快了,我都不知聽多久了。他那個快其實就是慢。」有人來掛號,我就走了。
等了兩個小時,會散了,耿院長出來,有人跟著他說什麼,我就在後面跟著。到辦公室門口,那人去了,我趕緊搶過去,先提到孫副廳長,又介紹了自己,再把事情說了,耿院長說:「孫廳長給我打了電話,仔細說起來,你的問題也是個問題。」我連連點頭說:「是個問題,真是個問題。」他說:「要我把你的問題解決了,我還是有困難的。」我一聽口氣不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董柳介紹了一番,「董一針」三個字總算說出去了。他聽了也沒有特別的興趣,說:「你知道我們這個醫院位置好,級別又擺在這裡,多少人想鑽進來,我手頭上壓下來的名單都有十好幾個,我的壓力很重啊。別小看一個護士,要插到一個什麼地方,不容易。」我說:「董柳她挺著肚子去擠車實在太危險了,前幾天下車還被別人擠下來,摔了一跤。」耿院長看了我說:「真的那麼危險?」我說:「這件事董柳的同事都知道呢。」他笑了說:「如今什麼都是假的,藥都有假的,只有騙子是真的。」我心中猛地一顫,臉上仍陪笑說:「耿院長不相信我?」他說:「信,誰說不信?我真的願意相信。」又說:「再考慮考慮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