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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我們。他沒搭理我,卻衝著方碧玉很熱情地打招呼。叔叔把我和方碧玉介紹給書記和廠長,他們胡亂應付了幾句,低頭繼續鬥棋。屋子裡其他人的目光卻被方碧玉吸引住了。她的臉稍微紅了一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
&ldo;到這邊來登記。&rdo;
我們把村裡的證明信交給男人,後來知道他姓蔡。據說他本該轉成正式工人,所有的表格都填了,但最終被人告了,說他老婆有神經病。滿嘴髒話的採購員周鳴說:老蔡真冤枉,轉你的正,又不是轉你老婆的正,老婆有神經病礙你轉正屁事?老蔡你當時怎麼不去縣裡找一找,沒準就找回來一隻鐵飯碗,一輩子甭發愁,你真是個老實人。老蔡呀!
老蔡推給我們一個簿子,遞過一支原子筆,讓我們按著欄目填寫。什麼籍貫姓名性別年齡是否黨團員家庭成份社會關係等等。一本正經,跟工人階級沾點邊就不一樣,激動得我和方碧玉手指捏不住筆桿手心裡冒汗。
&ldo;你二大爺的,你那個馬什麼時候跳到這兒來的?&rdo;高個胖子說。
&ldo;二大爺我的馬早埋伏在這裡等著你啦!走呀!走!看你還有什麼高招。&rdo;矮個胖子說著,將自己的一顆棋子砸在對方的一顆棋子上。
&ldo;同志,俺該填虛歲還是填實歲?&rdo;方碧玉問。
&ldo;你實歲多少虛歲又多少?&rdo;老蔡問。
&ldo;實歲22,虛歲23,屬大龍的。&rdo;
&ldo;按實歲填吧。&rdo;老蔡說。
填完了表格,交給老蔡。老蔡指著一位獨臂小夥子說:
&ldo;你們吃飯的事去問他。&rdo;
那小夥子面色蒼白,人很清秀,不知怎麼少了一隻胳膊,別人說笑,他不吭氣,神色憂悒地盯著牆壁。很快我們就知道了他姓秦名山,有喜歡念別字的人把他的名字念成&ldo;泰山&rdo;後,大家便叫他泰山了。他那條胳膊是鋸齒剝絨機切掉的,算是工傷,廠裡照顧他,讓他擔任了生活會計,挺輕鬆挺有油水的一樁美差。他垂著一隻空蕩蕩的衣袖,乍一看挺彆扭,看慣了也不覺得他身上缺什麼東西。他冷冷地告訴我們只要我們把糧食投到食堂裡,就能換到飯票,如要吃菜可以拿錢買菜金,一元兌一元,一角兌一角。
十幾分鐘功夫,該辦的事就辦完了。有一位一直在觀看棋戰的禿頭男人說:
&ldo;毛,送他們去宿舍吧。&rdo;
禿頭是副廠長。毛是正式工人,辦公室打雜的,留著一個ju花頭,穿一雙又黑又亮大皮鞋,經常誇張地捋著袖子看手錶,那時候戴手錶的人還非常少。我不喜歡這小子。他名叫毛紅燈,挺革命的一個名字。
我們正要走時,門外一陣腳踏車鈴響。一個高個子男人打著哈哈進來,後邊跟著一個扁臉的姑娘,矮胖,一臉雀斑。我突然認出了這個男人,在水利工地上認識的。這男人是公社團委書記,跟我們村裡的劉三姐有點黏糊,劉三姐的二女兒,跟他是大臉剝小臉。下棋的二位胖子丟開棋,站起來與團委書記握手,打哈哈。團委書記說:&ldo;這是我妹妹。&rdo;又對他妹妹說:&ldo;這是金書記,這是於廠長。&rdo;還介紹了幾個人。我感到很憤怒。書記說:&ldo;毛紅燈,找幾把椅子來!&rdo;毛紅燈立即去找椅子,把我們晾在門口。廠長擠著一臉肥肉,笑得眯fèng著眼兒跟扁臉姑娘說話。&ldo;叫什麼呀?&rdo;她羞澀地玩弄著辮子梢兒,酸溜溜嬌滴滴麻蘇蘇地回答:&ldo;孫紅花。&rdo;&ldo;啊,好名好名,好聽,有意義,騎馬要騎千里馬,戴花要戴大紅花嘛!在家幹什麼來著?&rdo;廠長問。孫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