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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首句:&ldo;君問歸期未有期&rdo;。萬得福自不陌生,且微知其意,它說的是這六人也說不準何時才會現身。第二句則是用韓《已涼》詩的末句:&ldo;已涼天氣未寒時&rdo;。這句究竟是在應答前句的歸期,還是在寫眼前之景?萬得福一時也猜測不出,只好看第三句:&ldo;含情慾說宮中事&rdo;。此句借的是朱慶餘《宮詞》,也是十分尋常的一個出處,萬得福勉強懂得:這&ldo;宮&rdo;並非原詩所謂&ldo;後宮&rdo;;依照諸老平日言談習慣,卻可能是&ldo;朝廷&rdo;的借稱。可是到了第四句上,他打了個結子‐‐
那是一句他不曾讀過的詩:&ldo;但使群鷗莫更疑。&rdo;怎奈萬得福腹笥不寬,哪裡知道這也是錢靜農集自唐人詩中之句?此詩作者也是韓。韓,字致堯,京兆人。唐昭宗龍紀元年進士,曾官至翰林學士兵部侍郎。因事忤逆了當權的朱全忠,貶為濮州司馬,後來便依附閩之王審知,不幸的是王審知身邊也有不信任韓的近臣,於是韓才引用《列子》一書中的典故,寫下&ldo;何堪獨影催終老/但使群鷗莫更疑&rdo;。《列子》裡的典故是說:海上有人每日同鷗鳥相嬉遊,鷗鳥隨之者以百數計。一日此人的父親命之捉取幾隻回家,此人一旦存了這捉取的機心,鷗鳥只於空中盤旋飛舞,卻再也不下來了。原詩是韓用以向王審知身邊近臣輸誠,示意自己並無侵權奪勢的機心,但是在錢靜農言,應有奉勸萬得福坦懷釋疑的用意。可惜當時的萬得福只道這老兒不過是舞文成習、弄墨成癖,登時忍不住忿忿作聲,道:&ldo;老爺子寫的我已經看不明白了;你們還來火邊煽風、落井下石,欺我讀書不多麼?&rdo;又想:這幾個老鬼物之中有的比他年紀還輕些,仗著都念了些詩文、長了些知識,平日掉掉書袋、鬥鬥機鋒,且將無聊作有趣。可是眼下這是什麼時刻?怎樣關頭?卻還在那裡作無益之戲!偏偏萬得福又是個耿介忠直的骨性,當然不敢將眼前這蛛絲馬跡、糙灰蛇線就如此任意放過。只好到李綬武書架上取下一本書冊,隨手撕了封底,撿過桌上一支自來水筆,將錢靜農留詩抄了,也塞進百寶囊中。就這麼一折騰,肝火漸熄,心情略定,轉念想到:這六個老鬼物留下的東西也好、文字也好,都不甚起眼;倘若換了外人,未必能像他這樣立刻辨別得出是些什麼來歷。反而言之:他們也可以什麼痕跡也不遺留,叫他到哪裡去尋覓、揣測?如此想來,他們這卻是有意避開旁人耳目,獨向他交代一點若有似無的線索了。萬得福這麼一尋思,心緒又平復幾分,倒有意四下探察起來,看還有什麼隱匿不顯的憑據,足以供他解識端倪。
誠所謂&ldo;無心失柱木/有意見鋒芒&rdo;,萬得福不問究竟則已,一旦細細觀察起來,則處處皆別有洞天。
首先是李綬武的書架之上,處處平整齊潔,偏有那麼一本書朝外凸出一寸有餘。萬得福見那書名題的是《齊東野語》,也不知寫的是什麼玩意兒,但是不覺間朝東顧盼了兩眼,彼處正是一扇方窗,窗外平野遼闊,只那窗臺上有個礙眼之物。萬得福趨前再看,竟是趙太初常用的一隻羅盤。想這羅盤也是極其尋常之物,趙太初平日出入什麼所在,總可以從身上掏出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羅盤,有銅盤、有木盤,還有金、鐵、石、瓦乃至針上鑲了兩丸水銀的古董,林林總總不下十餘個。只面前這一個有它特別之處‐‐無論萬得福如何轉動,它那指標卻總指向西北方。萬得福撥弄了好半晌,皆復如此。萬得福乍然了悟,隨即向指標所向之處望去,但見那是通往旁側一間另外搭建的小屋。於是信步邁去,才到門口,卻發現屏門的布簾上垂貼著一根紅絲繩,繩端打了個蟾蜍結。萬得福一見這結,不由得失聲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