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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棠不在意幾個宮女,只問:「阮娘呢?」
阮娘是她的奶孃。
夏竹跪身下來,低著頭回道:「殿下莫不是忘了?那日是阮嬤嬤跟您一起掉的城樓,她,她墊在您身下,聽聞當時就沒了……」
沒了?
是的,阮孃的確跟她一起上的城樓。
茫茫的雪飄絮一樣下,宮道上堆滿雪,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鞋印。護送棺木的人群走遠了,新落的雪又在那些印子上蓋了薄薄一層。滿目是血,不只是她的,還有阮孃的,她墊在她身下,緊緊地抱著她……
黑夜中,有人過來了。腳踏鹿皮靴,不過幾步就走到她眼前,蹲下身子……想到這裡,趙棠直喘氣。天太黑,他的臉在暗處,她竟沒能看清。
是誰?究竟是誰?
她伸手要撥開那層黑暗,終究是重重地垂落在地……
寂靜中,夏竹呼吸都要停止了。跪地盯著黑沉沉的碎雕花方地板,將身子伏地更低更低。
不能動彈的趙棠望著帳頂,久久才道:「洗漱,我要用膳。」
就是這天下變了,朝堂變了,她依舊是長公主。
趙杭有一點說的沒錯,她要好起來。
她必須好起來。
這幾年長公主臥床不醒,每間隔一刻鐘的時間,就需要翻身。每天晚上會有醫女入內室,為公主按摩,活動手腳。日積月累下來,趙棠身體沒有褥瘡,肢體依舊柔軟。只是常年吃流食湯藥的緣故,比起二十一二歲的其他姑娘,趙棠身形就過於單薄。儘管如此,為一個不能坐臥的人洗漱,也需要四五個人合力。
從浴湯中出來,擦乾水珠穿好衣裳,被褥重新更換。趙棠躺在床上,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
冬雪幾人端來了雞蛋羹、肉糜粥、山藥粥等幾樣膳食:「太醫說殿下剛醒,該吃些容易消化的。」
趙棠不願躺著吃,讓人將她扶起,她不能發力,背靠五六個迎枕才能坐穩。
這一通折騰,趙棠神色懨懨,沒什麼精神氣,臉上虛白著,襯地那一雙烏黑的眼瞳越發幽幽。
她嘗試了幾次,手還是動彈不得,便要夏竹餵她。
夏竹的動作很慢,得等她細嚼慢嚥吞下去,才上第二勺:「這些東西雖好消化,但殿下也不宜多吃,得循序漸進,今兒每樣吃兩勺就是了。」
趙棠只是微微點頭。
與現在的她而言,坐著簡簡單單地吃點東西,都是一件極耗體力的事。
太醫說的誇張,其實以如今這副底子,只怕年後她都未必會恢復如常。以前的她上馬縱躍,與京城中那些常年縱馬的將門姑娘無二。而她躺了這些年,絕對難以恢復到那種程度。
站在一旁的春月時不時為她擦拭嘴角,趙棠抿了抿唇。跟前所有的侍女嬤嬤,都是臉生未曾見過的。
以前在她殿前的人,幾乎都是宮裡出來的。滿二十五的宮女會放出去,也有情願留下的宮女嬤嬤,但應該都被換掉了。
白日那幾個內侍,她也未見過,隻眼熟那個跟著趙杭的王喜。
人變了,寢殿的佈置卻未變。屏風的方向,從房梁處垂下來的淡青色紗簾,隨著晚風簌簌動著,還有那熟悉的沉柏香。
七年了,從十四到二十一歲。
物是人非。
殿內燭光搖曳,趙棠很想阮娘。
晚膳用過,又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趙棠才感覺飽了。
夏竹正要扶趙棠躺下,趙棠卻道:「我還不想睡,你給我念書。」
「回殿下,奴婢不識字。」趙朝的宮人並不都會認字,夏竹打量著趙棠的神色,看不出什麼,就道,「等會兒太醫署的醫女會為殿下揉按身體,奴婢先服侍您先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