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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今日坐在御書房裡批閱奏疏也覺得睏乏,出來隨意走走,反打擾你們讀書,是朕的不是。」
聖上瞥見崔女傅的懲罰工具,不覺失笑:「這東西不比竹尺輕盈,女傅打人不覺得手累麼?」
皇帝隨口為女郎求一句情本該是極容易的事情,然而崔女傅向來強項,侍奉太后時也不會輕易更改自己的主張,斟酌答道:「聖人有所不知,遠志館中,若有生徒懈怠,按規矩當笞二十,以儆眾人。」
當然她雖說強項,但也不是特別不開竅,非要駁了皇帝的面子以示清高,終究退讓些許:「不過聖人仁心,便只笞五下。」
「那等一等也不遲,今日就先叫她們散了,」聖上也沒說不依,只恬淡道:「朕還有些事要相詢。」
用懲在於威懾,聖上的時間金貴,皇帝總不可能等著她打完了楊徽音再問話,崔女傅見聖上坐到自己原本的上首位置,連忙應聲侍立在皇帝桌案前。
相比於有機會見到聖上,女學生們也不是那麼想早些下學去用膳休息,只是礙於皇命,都不情不願地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將地方留給了女傅和聖上。
這對於楊徽音來說本來是一個逃跑的好機會,下午是王女傅的數術,明日又換了別的科目,崔女傅要落實懲罰還遠著,但她卻立在原地沒有動,偶爾向這邊投來好奇的一眼。
她也許久沒有見過聖人了,哪怕現在處境稍微有些不妙,她也很想見一見聖上、聽一聽他說話。
崔女傅皺眉,想出口吩咐她出去,見聖上並不在意,已然低頭翻閱自己與幾位女傅編纂的教學書冊,也不好出聲打攪天子沉思,想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閉口不言了。
這些書冊都是遠志館女傅們的心血,但是崔氏暗觀聖上面色,卻似有不虞之意,彷彿有所不滿。
「聖人是覺得何處不妥?」崔女傅見聖上長久未言,猶豫開口道:「還望聖上賜教,臣等回去便加以詳實。」
「諸位出身世家,亦是巾幗不讓鬚眉,」聖上將書冊放到一邊,「只是這些未出閣的女子拜你為師,本來就是各有不足,需要旁人教導的,以己度人,是否有失偏頗?」
不要說對於楊徽音,就是那些世家的女兒,一般也不過十幾歲,這些教材未免顯得太過艱澀了。
崔女傅唯恐聖上會挑她們在注釋與選材方面的毛病,但嚴苛姿態卻是一貫的,她自認為無可指摘,便換了一副笑顏:「臣不過陋質,正所謂人才輩出,娘子們都是極聰慧的,臣稍加指點便能舉一反三,臣也是斟酌了娘子們的進度而為。」
這些女郎享受的已經是天底下難得的機會,若不是擁有超越旁人的天資與努力的生徒,她是不屑於教導的,因為總有更聰慧機敏的學生來博取她的注意,不值得她花費更多的精力。
聖上緩緩地摩挲著一旁的鎮紙,「孔子也說有教無類、因材施教,就是朕年幼時也絕不會全知全能,一個上午背這麼許多東西。」
皇帝幼時主要是由中宗皇帝與竇太師、秦太傅教導,崔女傅自問不敢相比,她聽聖上道:「一味貪多貪快,未必全見其才,空中樓閣一般,也不見什麼益處。」
一個女郎,要求她一個上午都在極度認真本身便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她還不會走,就已經教她跑。
「聖人教誨的是,」崔女傅遭天子反駁並不惱怒,她於教學上卻別有一套自己的理念:「不過臣嘗讀《魏志》,其中說,讀書百遍而義自見,楊娘子年紀雖幼,也讀過《上林賦》,臣以為教習《離騷》不算是太為難。」
「《魏志》也說『人有從學者,遇不肯教』,朕破格提拔楊氏,女傅心高氣傲,想來也是嫌幼童愚笨,有不肯教之心了。」
聖上言笑間起身,「既然女傅不肯教,不妨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