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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鏢安靜地走在前方,避開了打水後從轉角走出來的人。
那個人端著盆,燙熱的白霧隨著動作顛晃,跳升得一濃一淡,他低低地說了句「借過」,就從保鏢身側擦身而過。
祁棠猛地頓住腳步,窒息一瞬掐緊他的喉管,指節如同過電般蜷緊——目光穿過異味繁複的空氣,看著那個胡茬明顯而精神不佳的人。
——吳升。
吳升的狀態看起來和安子然見他時的差異不大,了無生氣,有一種行屍走肉般的疲憊拖沓。
洪田方顯然也認出吳升了,他示意了保鏢一眼,然後微抬下頜讓他們跟上。
吳升把熱水端到病房門口,對身後尾隨而來的人沒有任何感覺。掉色的塑膠盆頂開門板,熱氣在門扉上融成水珠。
走廊裡的人不多,家屬應該都陪同在病房內,不大不小的嘈雜音量和吳升格格不入,他好像非常壓抑,因此顯得格外安靜。
祁棠在他進去之後走到門口,順著那沒有關嚴的縫隙望進去,吳升把盆放在地上,從床邊拾起毛巾。
他不經意地轉了一下視線,才看見心電圖機上已經平穩了不知多久的橫線。
他身邊另一床的病人家屬顯然沒有發現,大概因為太過勞累而架著椅子正昏昏欲睡。
「啊呀,沒了……」洪田方略微吃驚地低聲說道。
祁棠看到吳升愣了一下。
那一瞬間的錯愕很熟悉,祁棠在那短短的一剎聯想到自己收悉宴任的死訊——沒有任何恐懼、驚慌會在那一瞬間出現,有的只是空白,摻雜著不可置信、反應不過來,甚至一時無法理解的空白。
吳升一把把手伸手向劉裕山,搖了搖他,勞累又沙啞的語調滿含驚恐。
「劉叔?」
「劉叔!」
呼叫鈴被他用拍碎的力道狂摁著,麻木的樣子裂解一樣坍碎。
吳升整個人都活了,動作迅疾,踏下的聲音力度驚人,猛帶而後翻的塑膠盆「嘩啦」一聲潑出熱水,把他的腳跟燙得通紅。
祁棠和洪田方避了避,洪田方尤其於心不忍地張望了一下,還嘆了一聲氣。
吳升似乎一點也不痛,只是眼眶很紅,哽咽在醫生到來的時候從嘴裡嗆出,像是走投無路在原地打轉的困獸,周遭人的勸慰被他完全隔離在外。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醫生?
我只是去打個水——
醫生在搖頭,洪田方又唏噓地嘆著氣。
腦損傷卻住在這樣的病房,依靠點滴根本無法挽救——
祁棠站在門外,好像被那種彌散開來的悲傷和死氣所染,因而退開了一步。
如果你也會因為生命的逝去而倍感疼痛,為什麼要做那個殺人的劊子手?
護士拿著表格進來,吳升頹然地坐在掉漆的木椅上,眼淚順著手腕串串下落,無聲的痛楚遍佈面頰。
他的臉色陰沉,嘴唇抿著,淚流不止。他移開手,發紅的眼眶和燙熱的瞳孔洶湧地翻騰著熾烈的恨意。
「麻煩讓一下。」祁棠側過身,但只是在隨意的一瞥中就頓住了目光。
這是安子曄的秘書!
醫生、護士幾次讓吳升簽名無果後,就暫時放棄地不去打擾他。吳升坐在床邊,死死盯著已經沒有呼吸的劉裕山,他的表情太明顯了,像是透過看著劉裕山,去感受極致的痛苦和憎恨。
安子曄的秘書停在吳升身邊,西裝革履,頭髮一絲不苟。
吳升寸寸抬起猙獰的目光,濃烈的情緒感染到了那個和環境不相符合的秘書。
「我要殺了他……」
「什麼?」秘書低頭問。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祁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