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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了一個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直到初升的朝陽和林間的啼鳥將她再次喚醒。她的燒還沒有退,甚至都沒法承受早晨清涼的微風。她扶著牆,一步步地走到了院子裡,坐在門邊的路檻上。
池塘的對面,一個駝背的老頭戴著一頂新草帽,趕著一大群鴨子,正沿著平緩的山坡朝這邊過來。他的身後,是一大片正在抽穗的晚稻田。火車的汽笛聲給了她一個不好的提醒:
難道說,端午已經離開了嗎?
剛才,她掙扎著從床上起來,已經留意到床頭的小木凳上殘留著的幾片橘皮、一根吃淨的雞腿骨、一本宋蕙蓮請他指教的《船院文藝》。她還注意到,原先擱在床下的灰色旅行包不見了。枕邊的書籍不見了。
難道說,他已經離開了嗎?
十月中旬,在鶴浦
夜晚過去了一半
廣場的颶風,刮向青萍之末的祭臺
在花萼閉合的最深處
當浮雲織出骯髒的褻衣
唯有月光在場
這是他留給自己的六句詩。
難道說,他真的已經離開了嗎?
坐在門檻上往東看,是他們昨天抵達這裡的雜草叢生的道路‐‐它還晾在採石場附近的山坡上;往西,則是通往招隱寺寶塔的林間小道。她甚至還能聽見宋蕙蓮的笑聲。
難道他已經離開了嗎?
紫色的睡蓮一朵挨著一朵。池塘上的輕霧還沒有完全散去。她甚至還發著高燒。手上的傷口還沒有來得及結痂。
他已經離開了嗎?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有點想不明白。
秀蓉重新回到了小屋裡躺下,並在那兒一直呆到傍晚。窗外明朗的天空漸漸轉陰,最後,小雨落下來。雨絲隨著南風飄落到她的臉上。她就那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從池塘邊的小屋到沈家橋公共汽車站,這段路程,似乎比她一生的記憶還要漫長。她翻遍了全身所有的口袋,竟然沒找到一分錢。這讓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仍在夢中。仍在想著那可疑而確鑿的三個字:不會吧?
一輛空蕩蕩的大掛車,在3路公交車站牌底下停了下來。她還沒有拿定主意要不要上車,車門沉重地喘息了一下,重又關上,&ldo;咣咣噹噹&rdo;地開走了。直到這時,秀蓉的心裡仍然抱有一絲僥倖。彷彿她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他。雨開始下大了。因為沒有錢,她決定沿著環城馬路,朝學校的方向走。如果實在走不動,就隨便往路邊的草叢裡一躺,死掉好了。她覺得像自己這麼一個人,不如早點死掉乾淨。
迎面開來的一輛黑色桑塔納,停在了馬路對面。
司機搖下車窗,朝她大聲地喊了一句什麼,她沒有聽清,也不想搭理他。她的頭實在是太暈了。走不了幾步,就得停下來倒氣,抱著路邊的一棵樹。那輛桑塔納轎車並未走開,而是掉了一個頭,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保持著十多米遠的距離。
秀蓉心裡一緊,知道是遇上了壞人。她本能地開始了發瘋的奔跑。二三十米遠的距離,就足以耗盡她的全部體力。那輛黑色轎車還在身後跟著,彷彿對自己的獵物很有耐心。它不著急。她不時回過頭去,雨刷器&ldo;嘎嘎&rdo;地一開一合,颳去擋風玻璃上的雨水,也刮出了一張面目模糊的臉來。
她又繼續往前走了一段,最後實在走不動了,就在路邊站住。她把&ldo;最壞的後果&rdo;飛快地想了一遍之後,就向那輛桑塔納無力地招了招手。隱隱地,她還有些激動。桑塔納終於在她身邊停下。右側的車門開啟了。她直接坐進了汽車的前排。
就算是最壞的後果,那又如何?
那人趴在方向盤上,側著臉,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