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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是父親在西結古寺養傷時藏扎西告訴他的。後來他知道,在青果阿媽草原,這是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這個故事裡有一種原始愛狗主義的色彩,是宗教理義中崇高的宿命精神的世俗體現,是人與狗的關係的經典詮釋。但李尼瑪硬是理解不了,瞪著父親說:&ldo;你是什麼意思?你是說飲血王党項羅剎是你的阿爸?&rdo;父親愣了一下,認真地點點頭說:&ldo;很可能是我的阿爸,也很可能是你的阿爸。&rdo;李尼瑪哼了一聲說:&ldo;不要胡說八道。你說岡日森格前世是你的阿爸還差不多,說飲血王党項羅剎是你的阿爸,那你就要承擔責任了。它是全草原都仇恨的一隻藏獒,沒有人不希望它死。你現在這麼護著它,不是要得罪草原上的頭人和牧民嗎?&rdo;父親說:&ldo;我就不信草原人都希望它死。至少藏醫尕宇陀和索朗旺堆頭人不希望它死。索朗旺堆頭人派人送來了那麼多牛下水的肉糜,難道他不知道吃了肉糜飲血王党項羅剎就會重新強壯起來?&rdo;
父親不理西工委代理主任李尼瑪的茬,一如既往地給飲血王党項羅剎捋毛,換藥,餵炒麵糊糊和牛下水的肉糜,不時地拍拍它的這兒,摸摸它的那兒,儘量增加和它呆在一起的時間。飲血王党項羅剎雖然還是不習慣,但是它儘量容忍著,好幾次差一點張嘴咬傷父親,又很不情願地把齜出來的利牙收回去了。它覺得有一種法則正在身體內悄悄出現,那就是它不能見人就咬,世界上除了送鬼人達赤,似乎又有了一個不能以牙刀相向的人。這個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難道他的出現就是為了給它捋毛,換藥,餵食?難道他絲毫不存在別的目的?它深深地疑惑著,也常常回憶起以前的生活,黑屋、深坑、冰窖、絕望的蹦跳、不要命的撞牆、飢餓的半死狀態、瘋狂的撲咬。它對世界、物種、生命的仇恨就被那些發生在殘酷日子裡的殘酷事件一次次地強化著,最終變成了它的生命需要,它的一切。它從來不知道藏獒的感情和人的感情應該是一樣的,有恨也有愛。不,愛是什麼它不知道,如果非要它從自己的感情裡找到一點愛,那就是咬死對方以後喝對方的血。它的感情的蹺蹺板從來不是愛在一頭,恨在一頭,而是瘋狂在一頭,殘暴在一頭,天仇在一頭,地恨在一頭,無論哪一頭蹺起來,它唯一的舉動就是撲過去,撲過去,咬死它,咬死它。可是現在,另一種情況出現了,另一個人出現了。這個人是送鬼人達赤用棍棒和饑寒交迫的折磨告訴它必須一口咬死的人,但是它沒有咬死他,因為這個人用捋毛,換藥,餵食,撫摩,說話等等不可思議的舉動告訴它,藏獒的生活並不一定是你死我活、腥風血雨的生活,仇恨不是一切,完全不是。送鬼人達赤鑄造在它心裡的鐵定的仇恨法則,正在被一種它想不出的軟綿綿的東西悄悄溶化著。它莫名其妙,無法接受,卻又不能不接受。
它非常痛苦,似乎有一種巨大的力量正在強迫它接受一些完全不合習慣不合常規不合邏輯的東西,這些東西讓它痛苦得就像失去了心靈的主宰。為什麼會這樣?它想不明白。一個失去了主宰的藏獒,永遠想不明白心願有時候並不一定是心願,仇恨有時候並不一定是仇恨,撕咬有時候並不一定是撕咬。但一切它想不明白的,這個人似乎都明白。他明白飲血王党項羅剎不僅是狐疑的、憤怒的、仇恨的,更是恐懼的。仇恨的根源是恐懼,是由送鬼人達赤深埋在骨血中意識裡的滔滔恐懼。而他要帶給它的,卻是絕對的安全和體貼,是它體驗過的所有恐懼的唯一反面。
選擇就在這個時候山峰一樣崛起在飲血王党項羅剎的意識裡:是送鬼人達赤,還是父親?它痛苦地思考著,一會兒傾向前者,一會兒傾向後者,最後還是恐懼佔了上風。它恐懼地覺得如果它一如既往地遵從送鬼人達赤的意志安排自己的生活,也許就不會有太多的恐懼。因為送鬼人達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