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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洧沉浸在回憶之中,臉上泛起從未有過的、孺慕而赤忱的光澤:「那時我便對自己發誓,只要是那個人所想要的,我一定會赴湯蹈火為他達成。他要我死,我隨時隨地可以獻出性命來;若他要我活著,哪怕我被千刀萬剮、筋骨寸寸折斷——我也決不敢死!」
雒易以不勝其煩的冷漠打斷道:「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秦洧自懷中取出那枚銅幣,傾身將它放在了雒易的手邊,含笑道:「雒大人,我恭喜你,也找到了那個能操控你生死的人。」
雒易譏誚地笑了。「我早就找到了。」他的聲音沙啞而虛弱,眼睛裡卻仍閃爍著意志剛強之人獨有的果決與傲慢的光:「除了我自己,誰也不能決定我的生死。」
秦洧輕輕搖了搖頭,噙著寬容而哀惋的笑意望他一眼,躍下囚車走了。
雒易枕著雙手假寐,闔目忍過周身又一陣劇烈的痛楚。他在心中思忖,秦洧口中「那個人」難道便是姿碩夫人嗎?在此之前,雒易可未曾意料到能在朝秦暮楚、寡廉鮮恥的秦洧臉上見到那般純粹的忠誠。這是否意味著自己入齊一事將會坎坷重重?尤其是在他和姿碩夫人本就彼此猜忌的前提下。然而,他對自己在這場博弈中所擁有的籌碼仍有自信。姿碩夫人借醉魚之手一路折磨挫辱他,一方面固然是為了對他之前的不馴施以懲戒,一方面卻也傳遞出一個訊號:齊太后和鍾離春的對壘已到了緊要關頭,此刻她迫切地需要可供倚仗的力量,哪怕不得不啟用與她怨隙深重的雒易。只要她在身邊為他留出立錐之地,他就能打下暗樁、築起戰壕、不動聲色地將一切防線蠶食瓦解——這也正是他迄今為止的生存之道。
雒易在腦中一刻不停地算計著,以此抵銷軀體內四處洶湧衝撞著的劇痛。他微微動了動因失血過多而麻木的肢體,無意間觸到了那枚冰涼的錢幣。
他鬼使神差地將它握在手內,舉在眼前端詳著。他主持的發行晉國新幣一事,因他的猝然「失蹤」而流產,這種式樣的錢幣世上僅此一枚,便是在絳都之時由他親手贈予沈遇竹。至於這枚錢幣何以會落到秦洧手上,雒易並無心思細究。他的心思全然被另一種景象佔據了:那是在絳都家宅的長明燈下,身畔的沈遇竹垂目端詳著掌心的新幣,興致勃勃向他談論起各國的風俗人情……忽然他靜默了,收斂起無意間流露出的天真憧憬的神態,重又戴上那副淡漠溫馴的面具,抬眼看著雒易,打量著他額角新添的傷痕,含笑道:「您是不是又忘了上藥了?」
「雒大人,」——雒易永遠記得他那低緩柔和的語調,對自己慵懶輕笑道:「您真的很不會照顧自己呢。」
剎那之間,一股不可遏制的劇痛撞入了雒易的心扉,他的臟腑痛得幾乎痙攣起來。他攥住身側的木欄,泛白的指節咔咔作響,一時之間,他頭昏腦脹、熱血如沸,簡直像是延虺又發作了——曾幾何時,他以為那是因為他血脈中的蠱毒。現在他終於明白那不是毒。那是他的渴望。
他的性情天生地深沉酷烈,又經受世情惡意的摧殘,愈發地暴戾易怒了起來。自夏宮逃出之後,他一路乞食流浪北上,往荒漠無人的北疆行進。他聽說那裡的蠻夷赤髯碧眼、茹毛飲血,只用血與火解決一切。只有在那種地方,他這般的相貌性情,才不會被當作是異類……為了生存,各式各樣的賤役他都做過:放羊、漚麻、採石、圬牆,被飢餓和病痛折磨得痛苦不堪,蜷縮在橋洞下瑟瑟發抖。甚至一度被奴隸販子劫走,數十人像牛羊般被綁在一起,沿途輾轉販賣,被呼叱辱罵著,任由飛舞的皮鞭深深嵌入皮肉裡……無數次他掙紮在飢餒凍餓臨死的邊緣,直到雒簡將他從及膝的鵝毛大雪裡撿回去之前,便已鍛造出極其堅韌的意志。雒簡對他有再生之德。他不僅賜予他貴族的地位,更教會他去掩飾暴烈狂悖的性情,教會他將仇恨和憤怒投注成開疆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