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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易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揚,冷靜苛評道:「筆法粗糙,尚有進步的餘地。」一面仔細將畫疊好藏入衣襟,拂一拂袖,從容自得地在沈遇竹身邊坐下,微笑道:「你三日不來見我,就是躲在房內參詳這等機密?」
沈遇竹耿耿不樂,垂眸洗盞沏茶,不肯應聲。雒易不急不惱,一手支頤,望著他沏上新茶,遞在自己面前,才慢慢開口道:「我打算去齊國,向姿碩夫人求解藥。」
雒易一怔,斂容正色,聽沈遇竹道:「姿碩夫人要謀奪齊國政權,除了扶持子息做齊侯之外,別無他法。她之所以下毒,其用意與其說是為了取我性命,不如說是希望能控制我做她的傀儡。」
「可是桓公之子已失蹤了二十多年,她大可以隨便揀選一個乖順聽話的心腹說是自己的子嗣,憑什麼再選擇已然和她決裂的你?」
沈遇竹道:「憑我知道九鼎的下落。」
雒易一怔:「你根本……」
「不錯,師父生前從未將九鼎的下落告知於我,一直以來,我也以為自己並不知道。直到從王舟上死裡逃生後,我才豁然驚覺,找到九鼎的關竅正在我自己的手上。雒易,你還記得留命館地宮之下那兩尾巨蛇嗎?當日它為『雷聲』所驚,臨死前嘔出一件物事……」
沈遇竹一面說著,一面取來一隻匣盒。開啟一看,其中用絲絹包裹著一面黑沉沉的令牌,幽幽透著一股清冷木香氣,牌面上赫然鐫刻著人首蛇身的交尾圖,日月星辰環伺四周,如地宮石壁上的圖騰如出一轍。
沈遇竹道:「九鼎的地圖,正藏在其中。而要解開其中的機關,非要藉助姿碩夫人不可……」
雒易握起令牌端詳,只覺其質地奇異,雕鏤的工藝十分高超,圖形雖不大,每一處卻都是纖毫畢現,連人面上的微笑都栩栩如生,神采勃發,無論如何變幻角度,那雙眼睛彷彿都在幽幽地追隨著自己,令人觀之入迷。
沈遇竹一面分析,一面將自己下一步籌劃和盤托出,雒易凝神屏息,思緒如風雨海上驚濤翻湧,終究,卻盡數掩沒在深沉無光的海面之下。
沈遇竹道:「……所以,為了取信於姿碩夫人,休說我無法解除這『弱水』之毒,即便我知道解方,這毒我也不能解。」
雒易問道:「你當真要這麼做?」
沈遇竹道:「不錯。」
雒易冷冷道:「即便明知前路艱險、勝率渺茫?」
沈遇竹端起茶碗,吹拂去茶湯上的浮沫,笑道:「我這幾日常常在想……師父之所以選定由我來做這件事,大半也是算準了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是最能孤擲一注的人。」
雒易冷笑一聲,輕蔑道:「成日將生死掛在口邊的人,最叫人看不起!」說罷闔目不語,竟不再發一言。
雒易這般冷靜,明知他要親涉龍潭虎穴,竟不試圖出言加以阻攔,倒有幾分出乎沈遇竹意料。他握著茶碗怔怔半晌,壓下心內無聊的失落之情,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道:「自然比不得雒大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是……最『無用』之人。」
他迎著雒易投來的目光,徐徐笑道:「這不是我妄自菲薄,實則是有必然的緣故……如何向你解釋呢?常人生在這世上,總會有許多迥然相異的身份。譬如雒易,於國君你是心腹肱骨,於族人你是擎天之主,於政敵們,你又是叫人寢食難安的仇讎大患……你需要扮演的角色太多了,你偶爾也會覺得辛苦嗎?但是,你一定也能從這辛苦中確認,自己是不可或缺、不可取代的人……可我不是。」
他淡漠道:「我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山野之人,自幼在我身邊的,除了胸有丘壑的師長,便是聰明穎悟的同窗。所有人都能把一切安排得妥帖完美,這世上多我一人少我一人,並沒什麼緊要。我什麼也不必擔負……也從沒有誰會真正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