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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又有意無意地掠了雒易幾眼,對沈遇竹又道:「我卻不明白,這時候你本應該在宮中安心靜養,為何竟能長途奔波來到這兒呢?」
她一方面提醒沈遇竹身上重傷是雒易所賜,另一方面向雒易暗示,此刻沈遇竹本該受限於深宮之中,為何鍾離春明知他是雒易的爪牙,非但沒有重重監禁加以盤問,卻甘心放他出來?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原因。一席話,綿裡藏針,離間左右,實在是高明之至。
沈遇竹卻似渾然不覺,笑道:「多謝阿孃關懷!小弟情急之下出此昏招,既不是因為阿孃愧為長輩,沒盡到一點點教化引導的責任;也不是因為阿孃以身作則創骨肉相殘之先河,教得他有樣學樣——可全是因為我這個兄長對他疏於管教的緣故,阿孃萬萬不可自責啊。」
在場眾人皆是神情微妙。饒是姿碩夫人,看到他一臉真摯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臉上的笑意也不微微僵硬。卻聽沈遇竹繼續道:「至於鍾離春為何肯放我出來,阿孃想得絲毫不錯,我自然是給了她想要的東西作為交換,譬如說……」
沈遇竹欺近她耳畔,輕聲笑道:「你們的下落。」
第85章 執傘女子
委蛇記 · 周不耽
字數:3588
更新時間:2019-03-17 23:33:42
外面風雪喧譁,積雪深達尺餘,許多聲響均被悄無聲息地掩埋了。直到沈遇竹這句話尾音一落,姿碩夫人才忽然想起來,沈遇竹方才吹奏的那一曲塤正是狩獵時的古曲《兔苴》。
捕兔的羅網已經密密麻麻鋪設好,雄赳赳的武士已經列成行——
姿碩夫人不可置信地低聲道:「你——把鍾離春引到這兒來了?」
沈遇竹微微一笑,輕道:「若非如此,怎能讓我們天倫重聚呢?」
眾人臉色一變,醉魚率先掠出廳外,獨立在呼嘯風雪之中放眼望去。茫茫雪原的盡頭,只是一片漆黑無垠的冷杉樹林,許是狂風吹動枝葉,那樹林的輪廓竟是震顫不已,愈來愈近——再定睛一看,那哪裡是冷杉?分明是一隊黑壓壓的強兵壯馬,正朝此地逶迤而來!
她又驚又疑,返回館內稟告姿碩夫人。姿碩夫人眼波流轉暗自思量,心中三分狐疑、七分慍怒,冷笑道:「好!好!你們一個兩個,竟只想著要和我同歸於盡麼?」說罷,站起身來徑直邁出驛館。
雒易轉目望向沈遇竹,只見他望著姿碩夫人的背影微微一笑,扶膝站起身來。或許是牽動到了傷口,忽然眉頭一蹙,身形晃了晃。等雒易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躍身而起,一把扶了沈遇竹。
沈遇竹順勢偎在他身上,輕咳不止。雒易握住他的手,但覺掌心一片冰涼,聽到沈遇竹在懷中輕聲道:「我真後悔……」
雒易一怔,心內五味陳雜,咬了咬牙,低聲道:「你不該來。」
沈遇竹抬眼看他,淡淡道:「你會死。」他稍稍舒展身體,將大半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慢條斯理道:「要是我錯過這樣的場景,一定會抱憾終生。」
雒易望進他的眼睛。沈遇竹的神色淡漠,唇畔甚至帶著笑,可是他意識到他很生氣。他自然應當生氣。沈遇竹以「與世無爭」為圭臬,和這一切本該沒有絲毫關聯。若不是自己,他不會身負重傷;若不是自己,他不會千里奔波,勞頓不休,無一刻安寧;若不是自己,他不會被牽連進爭權奪利的漩渦中心,面臨此刻這樣禍福難卜的境地……
雒易別開了眼,「你不該來。」他輕聲重複道。
沈遇竹面上有剋制不住的慍色一閃而逝,張口想說些什麼,卻聽驛館外人馬喧譁聲已然越來越大,終於忍下來。他一轉眼睛,似是想到了什麼,一手扶著雒易一面俯去,往冷熄了的炭盆裡抓起一把黑炭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