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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竹忍著怒氣,半晌作聲不得,良久才道:「不錯,不錯,這三年來,『你以偽來,我以偽應』,你我之間,本就做盡了這虛與委蛇的事!哪怕在眼下這生死交關的當口,也……也……」
也絕無一絲一毫的信任可言。
他把他的手腕一甩,逕自走進了門內。留下雒易站在原地,握著自己餘痛未消的手腕,神色晦暗難明。
既深且長,空曠的黑暗之中,只有兩人空洞的跫音此起彼伏地迴響。
雒易在後默默走著,抬眼望了望沈遇竹的背影,一揚手,把手中的物事朝他頭頂擲了過去。
沈遇竹聽得身後「呼」一聲風響,回手一接,卻是自己的弩機。
「拿著!」雒易面無表情,「我嫌沉。」
沈遇竹掂了掂弩機,開口道:「多謝你。」
雒易道:「本就是你的東西,謝什麼?」
沈遇竹與他並肩而行,笑道:「謝謝你總算沒有背後放冷箭,一箭射死了我。」說著,將一隻匕首塞到了他手裡。
雒易望了望他的側臉,欲言又止一番,低道:「那羊皮卷……確實丟了,但上面載著此間通行的關竅,只在『置之死地而後生』七個字而已。到底什麼意思,你自己參詳罷!」他頓了頓,又道:「至於我……我身上……」他似是不知如何措辭,一雙劍眉越攢越緊,思忖道:「我真要在這種地方和他全盤托出不成?要是一樁樁追本溯源,真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何況這些事在常人看來,件件都稱得上匪夷所思之極,他又憑什麼信我?」半晌思量不下,忿忿然撇了一句:「罷了,你愛信不信!」
便只這麼兩句藏頭掖尾的自辯,雒易臉上卻已是紆尊降貴、十分自貶身價的負氣神色。沈遇竹忍笑道:「嗯,我信的。」他望著前路,輕聲道:「其餘的,等我們從這兒出去後,你再一件件和我說罷。」
「你憑什麼確定,我一定會告訴你?」
他轉過臉來,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睛,簡直稱得上是含情脈脈:
「我會千般拷問、萬般刑求,總有辦法,能教你乖乖地說出實話。我們……來日方長。」
「……」雒易翻了翻眼睛,剛想開口,眼角卻瞥見一縷白影。二人往前看去,只見一張青白扁平的人臉,從前方地上悠悠升了起來。
那張懸空的慘白人臉像是酒醉一般悠悠搖晃,朝他們背過了臉去——頭臉背後,赫然又是一張頭臉!只是這張臉殷紅如血,虯眉暴眼,口唇不動,卻呼呼作響,正怒氣蓬勃地瞪著他們。
雒易嗤了一聲:「裝神弄鬼。」逕自邁上前去。沈遇竹的箭矢已經「嗖」地出匣,準準釘在了那張詭異人面正中。
人臉「啪」地墜落在地。兩人上前一看,那是一尾足有兩人長的巨蛇,頭部中箭,在地上瘋狂地痙攣扭動。雒易一刀斬下蛇頭,那隻三角形的蛇頭猶自撲身躍起,作勢欲啖。
沈遇竹蹲去,細細觀察這位怪蛇。它通體深紫,在頭頸部漸轉殷紅,腹部雪白,頸部皮褶十分碩大,那怪異的人面,只不過是皮褶膨起時形成的花紋罷了。
沈遇竹剖出蛇膽,給屏飛羽餵下,看少年面上青氣漸退,稍感寬心,暗忖道:「看來當初齊桓公遇見的『委蛇』就是這玩意兒。這怪蛇的頸部肖似人面,好事之人便把它與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媧附會到了一處,竟奉之為神靈,修建了這座地穴,好生供養了起來。」但他心中還有許多疑點難以解釋,站起身來,卻看到雒易望著地下死蛇,神情變幻不定,忽然開口道:
「我想起這兒是什麼地方了。」
那年雒易奉晉侯之命前往齊國商談聯盟出兵、討伐戎狄的事宜,偶然聽聞了齊國發生的一起淫祀事件。
齊國經過桓公諸公子二十多年的自相殘殺,國政日漸凋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