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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地壇是因為史鐵生。
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是一篇讓我深深感動的散文。我想去呼吸一下地壇的空氣,我想去摸一摸地壇的樹木,我想去看一看地壇的建築,我想去感覺一下那些文字背後的淒涼與堅貞。
《我與地壇》的最後部分,是一名殘疾人對生命的思考。是關於歸宿與尋覓的思考,是關於時間與空間的思考,是關於&ot;我&ot;在宇宙中地位的思考。史鐵生靜靜地面對著夕陽下的這片園子,喃喃自語道:&ot;我說不好我想不想回去。我說不好是想還是不想,還是無所謂。我說不好我是像那個孩子,還是像那個老人,還是像一個熱戀中的情人。很可能是這樣:我同時是他們三個。我來的時候是個孩子,他有那麼多孩子氣的念頭所以才哭著鬧著要來,他一來一見到這個世界便立刻成了不要命的情人,而對一個情人來說,不管多麼漫長的時光也是稍縱即逝,那時他便明白,每一步每一步,其實一步步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當牽牛花初開的時節,葬禮的號角就已吹響。&ot;這種徹頭徹尾的悲涼,這種明白如水的曠達,我只能理解一小部分,因為我是一個身體健全的人,也因為我還太年輕。
我所經歷的悲哀,與史鐵生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連史鐵生殘缺的生命中,也時常迸發出火焰般的渴望與激情,我又什麼理由悲觀呢?
地壇裡的古建築全都破敗不堪。朱紅的顏色一塊塊地脫落,露出裡面慘白的骨肉來。它們曾經輝煌過,曾經光榮過。李後主的詞說:&ot;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ot;在地壇,連雕欄玉砌都已經磨損了,再無當年的華彩。時間,只有時間才掌握著最後的判決書。
當我行走在地壇的楊樹下,當樹枝上的蟬在胡亂地鳴叫的時候,我想起了史鐵生散文裡的母親。那是一位四十九歲就離開人世的母親,那是一位深愛著兒子的母親。上帝為什麼要早早地召善良的母親回去呢?史鐵生在寧靜的地壇裡,聽到了這樣的回答:&ot;她心裡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ot;
我忽然想起一位詩人的感嘆:&ot;在背後我常聽到時間的翅膀像戰車一樣飛逝,而在前面卻是延伸著荒廢了的永恆沙漠。&ot;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人類無法佔有和支配時間,所以,人類也就永遠克服不了自己的有限性。
母親曾經每天送兒子出門去,到地壇去。兒子回來的時候,母親還站在原地,保持著送兒子走時的姿態。史鐵生後來想,當自己出門到地壇散心的時候,母親是怎樣心神不定坐臥難寧,兼著痛苦與驚恐與一個母親最低限度的祈求。
史鐵生斷定,以母親的聰慧和堅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後的白天,她思來想去最後準是對自己說:&ot;反正我不能不讓他出去,未來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在那園子裡出了什麼事,這苦難也只好我來承擔。&ot;
她是史鐵生的母親,她也是我們所有人的母親。她蒼蒼的白髮飄拂在風中,她額頭的皺紋是時光的刻度。母親付出了愛,母親不希望得到償還。她付出,她願意。即使那是一種鑽心的疼痛,母親也堅定地承受。她像這片古老的土地一樣承受無盡的苦難,然後她默默地回到土地之中。
你去過地壇嗎?你去看過地壇裡頹敗的殿堂嗎?你去看過石頭fèng隙裡青青的小糙嗎?
那些走過石板路的精美的靴子已經破舊,那些靴子的主人的軀體也已經腐朽,而青糙依然一年又一年地從石板中探出頭來,報告春天來到的訊息。
我在北京的時候,本想去看看你,可實在不想在那樣灰暗的天空下與你相見。每次到北京,北京天空的藍色都減少了一些,灰色則增添了一些。是工廠、是汽車、是窮奢極欲的人們闖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