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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先生站在門外開始敲門。
孔太太在第一記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就衝出前廳,擋住了通往門廊的路。孔太太擋住了女傭阿春,又擋住了令瑤,她用一種尖利而剛烈的聲音說,不準開門,誰也不準給他開門。孔太太的話似乎是有意說給門外的孔先生聽的,她繼續高聲說,他的心已經不在家裡,還回家幹什麼?回家就是吃飯睡覺,不如去住旅館呢。孔太太拾起一隻玻璃瓶子朝門廊那兒擲去,玻璃瓶子爆裂的聲音異常響亮,孔太太自己也披嚇了一跳。
孔先生站在門外更加用力地敲門,敲了一會兒仍然沒有人來開門,孔先生罵了一句,然後就開始用腳踢門,木門哐當哐當地搖晃起來。
踢吧,你踢吧,孔太太在裡面咬牙切齒他說,讓左鄰右舍看看你在幹什麼,把門踢倒了你算是厲害,反正我們不會給你開門。
孔先生踢了幾腳就不踢了,大概他也害怕讓鄰居發現他現在的窘境,孔先生朝後退了幾步,踞起腳尖,目光越過門廊上那架惹是生非的爬山虎藤朝家裡張望,他看見兒子令豐站在涼臺上,孔先生就喊起來。令豐,快下來給我開門。
令豐仍然站在涼臺上一動不動,他的表情漠然,令豐看了看庭院裡的母親,又看了看被關在門外的父親,他說,你們鬧吧,我不管你們的事。令豐最後看見父親的手絕望地滯留在他的嘴邊,父親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那時候天色已經漸漸地灰暗了。
誰也說不清孔先生後來是否回來過,女傭阿春半夜裡偷偷地起來卸下了門鎖,讓門虛掩著,她希望孔先生從虛掩之門中回家,而且她相信這是做僕人的最討好主人的舉動,給孔家夫婦一人一個臺階下。阿春沒想到自己白費苦心,那天夜裡孔先生並沒有回家。
他是活該。孔太太蹲在花圃裡給一叢黃月季剪枝,她的臉上是一種得勝後的表情。孔太太雙手緊握長把花剪,毫不猶豫地剪掉幾根月季的橫枝,邊剪邊說,今天我還要把他關在門外,不信我就弄不過他。
但是第二天孔先生沒有回家。
第三天孔先生仍然沒有回家。
女傭阿春連續幾夜沒敢閤眼,她時刻注意門廊那兒的動靜,但是孔先生並沒有回來敲門。
孔太太在家裡終於坐不住了,她叫了輛人力車趕到孔家開設的牙科診所去,診所裡一切都正常,患有牙疾的人坐在長椅上等待治療,獨獨不見孔先生。孔先生的助手方小姐現在替代了孔先生的位置,她用一把鑷子在一個男人的嘴裡認真地鼓搗著,孔太太對方小姐一向反感,她不想跟方小姐說話,但方小姐眼尖,她把鑷子往男人嘴裡一撬,插在那裡,自己就跑過來跟孔太太說話。
病好了?方小姐親熱地拉住孔太太的手臂,她觀察著孔太太的眼色說,孔先生到底醫術高明,這麼幾天就把你的病治好了?
什麼病?孔太太覺得莫名其妙,她詫異地反問一句,我好好的生什麼病了?
我是聽孔先生說的,他說你病了,病得不輕,他說他要給你治療,這一陣他不來診所了。
孔太太杏目圓睜,盯著方小姐的塗過口紅的兩片嘴唇,半天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她恢復了常態,臉上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她問方小姐,他說我得了什麼病?
不好說。方小姐忸怩著觀察孔太太的臉部表情和衣著,她說,我看你不像得了那種病的人。
什麼像不像的?你告訴我,他說我得了什麼病?
精神病。方小姐終於吐出這三個字,又匆忙補充了一句,孔先生大概是開玩笑的。
精神病?開玩笑的?孔太太重複著方小姐的話,她的矜持而自得的臉突然有點扭曲,孔太太輕蔑地瞟了瞟方小姐,轉過身去想著什麼,她看見旁邊的工作檯上堆滿了酒精瓶子和形形色色的金屬器械,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