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八零中文www.80z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視趙豐收,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人可能是我一生中見到的第一個墮入情網的人。我以前不懂什麼叫墮入情網,但是那天在大壩上我懂了,我認為墮入情網的一個重要標誌就是糊塗和愚蠢,其次就是容易讓別人笑話。當然這只是我那時胡亂總結的一個哲理,少不更事,故作深沉罷了。一個人一生中會遇到許多值得記憶的人,就像我記憶中的趙豐收,奇怪的是趙豐收進入我記憶的途徑,我總在與朋友玩撲克的情況下想起趙豐收,我看見黑桃q就想起這個中學同學。拱豬這種遊戲早已經不再流行,但趙豐收作為那頭&ldo;豬&rdo;的形象代表卻閃爍著永遠的不幸的光芒。
將一個人與豬聯絡起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是殘忍而缺乏人道的,所以我想假如以後拱豬遊戲再度盛行的話,應該有名稱替代拱豬這個字眼,可以考慮叫叼羊、捉雞什麼的,最好還是改叫叼羊吧‐‐雞這種家禽如今給人以更加不潔的感覺。
神女峰
輪船碼頭比任何一個集市都要擁擠和骯髒,滯留此地的人們有的蹲著,有的站著,還有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僅有的幾塊空地上,張大嘴呼吸著汙濁的空氣,一邊打著響亮的呼嚕,輪船尖利的汽笛聲沒有驚動那些人,很明顯他們並不是旅客。
最後的兩名旅客大概就是描月和李詠。描月的一隻手被李詠緊緊地拽著,另一隻手一直提著她的黑色長裙,像一個木偶被牽拉到了檢票口。描月意識到自己像一個木偶,因此她的臉上一直凝固著一種窘迫的表情,當她在檢票口撞到一個農民模樣的人時,描月沒有向那人道歉,卻猛然甩掉李詠的手,你幹嘛這麼慌慌張張的,描月說,船還沒開呢,你慌什麼?
李詠回過頭匆匆瞥了女友一眼,他的手上肩上各挎了一隻旅行袋,脖子上掛著描月的女士皮包。李詠察覺到描月在生氣,但他沒生氣。李詠踮起腳尖朝輪船的甲板上張望,突然高聲叫起來,我大哥,我看見我大哥了!李詠朝甲板上的一個男人揮著手,一邊攬著描月的肩膀說,看見我大哥了嗎,他正跟我們揮手呢。
描月看見一個穿藍白條襯衫打著領帶的男人,叼著香菸伏在欄杆上,一隻手高高地舉起來,朝左右兩側潦糙地晃了兩下,他揮手的姿勢活像是一個大人物。描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後面當然沒有什麼人,她其實知道他在向自己揮手,只是故意不看他。其實不用李詠介紹,描月也知道了,那個人就是老崔。
上船的時候描月仍然目不旁視,但是冷不丁地說了一句,你大哥?哼,你大哥就這模樣呀?
描月嘴快,說了話往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描月是個喜歡貶低一切男人的女孩,其實就站在甲板上的老崔來說,他的體型要比描月想像的高大魁梧,他的長相也比她想像的要年輕一些,英俊一些。
他們三個人包下了一個二等艙,艙室不大,卻還算乾淨。描月是第一次坐船,不禁有點喜形於色,她在艙內掃視了一圈,摸了摸床鋪說,挺舒服的麼。描月說完就後悔了,她看見老崔投來的目光,那麼匆匆一瞥,卻讓她後悔得要命。
老崔含笑道,是第一次坐船吧?
第一次怎麼啦?描月說,坐輪船有什麼可得意的,又不是坐航空母艦。
老崔愣了一下,看看李詠,說,厲害。
她就是嘴厲害,李詠說,心眼還挺好的。
誰告訴你我心眼好的?描月說,你根本不瞭解我。
李詠尷尬地笑了笑,轉移話題說,操,就我們三個人,沒有外人來了,這多痛快。大哥還是你英明,坐二等艙就得包艙。
有錢麼,有錢就能擺闊。描月從小包裡取出化妝盒,細細地在臉上補了點妝,描月對著小鏡子說,我倒希望再來一個人,有趣一點的人,要不,這一路上還不把人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