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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傳瑗走之後,徐悲鴻很高興,馬上安排下人到飯館裡訂菜,又破天荒地提議要玩上幾圈麻將。蔣碧微後來和別人說,“那一天下午,他快樂高興得像瘋了似的,家裡的人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
是因為與孫傳瑗的溝通非常愉快,還是因為孫多慈要來傅厚崗6號赴宴?也許兩者都有吧。
但傍晚,孫傳瑗過來時,他的女兒並沒有跟在他的身後。理由很簡單,孫多慈下午與同學上新街口了,一直沒有回來。孫傳瑗解釋時,蔣碧微偷偷掃了徐悲鴻一眼,發現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失望。
十五、 蔣碧微:我容不了她(5)
大家落座,依舊高興。請過來的陪客,主要為徐仲年。徐仲年是孫多慈中央大學法語教授,也是徐悲鴻夫婦法國留學的老友,他的外祖父,就是出資為徐悲鴻在傅厚崗買地建房的吳稚暉。由於有這層關係,雙方走得非常密切。另一位華林,是徐仲年的至交,早年在上海,兩人曾聯手創辦文藝茶話社。華林在國立暨南大學任過教,他的著作《藝術與生活》,在國內影響很大。後來抗戰爆發,在重慶觀音巖,華林又是中國文藝社主持人。蔣碧微的好友鄭阿梅夫婦以及鄭阿梅的老父親,正好來訪,也就留下了。蔣仁是小字輩,但他是孫傳瑗來訪的牽線人,自然也在座相陪。
先開始還有些窮酸客套,但幾輪酒下肚,文人的輕狂與風雅都同時出來了。身在南京,自然要說秦淮河,於是六朝古都舊事,就成為酒桌上的最熱的話題。孫傳瑗古文功底深厚,半醉之中,話就格外的多。後來居然站起身,將秦觀一首《木蘭花慢?過秦淮曠望》,聲情並茂地吟誦出來,“過秦淮曠望,迥瀟灑、絕纖塵,愛清景風蛩。吟鞭醉帽,時度疏林,秋來政情味淡。更一重煙水一重雲,千古行人舊恨,盡應分付今人。漁村。望斷衡門。蘆荻浦、雁先聞。對觸目淒涼,紅凋岸蓼,翠減汀萍,憑高正千嶂黯。便無情到此也銷魂。江月知人念遠,上樓來照黃昏。”席上立刻掌聲一片。
徐仲年用筷子在桌上敲敲,向孫傳瑗說:“南宋開禧三年,詩人張滋貶往你們安徽廣德,夜宿秦淮,那種心情,那種感覺,與秦觀又不一樣。‘天遠山圍,龍蟠淡靄,虎踞斜暉。幾度功名,幾番成敗,渾似鷗飛。樓臺一望悽迷。算到底、空爭是非。今夜潮生,明朝風順,且送船歸。’頭啟得好,尾收得精,真的是大手筆啊!”
徐悲鴻說:“早想借王士禎《憶秦娥?憶秦淮》作一幅畫,‘秦淮水,紅樓一帶波如綺。波如綺,琉璃窗下,水晶簾底。梅花點額芙蓉髻,妝成照影春波里。春波里,一方明鏡,朝朝孤倚。’閉上眼,這畫面真的就浮在你面前。”
民國時期南京的中山東路。
孫傳瑗擺擺手,道:“我更喜歡他的《踏莎行?秦淮清明》,‘煙雨清明,煙花上巳。樓臺四百南朝寺。水邊多少麗人行,秦淮簾幕長幹市。驀地愁來,干卿何事?梁陳故跡銷魂死。禁菸時節落花朝,東風芳草含情思。’王士禎的詩,筆調清幽,風韻淡雅,憂中有傷,傷裡有愁。”又故作不解狀問大家,“不知他的這種文人心態,後來如何能把刑部尚書也做得滴水不漏?”
大家就笑了起來,就把杯子碰得“噹噹”響。
這天晚上,蔣碧微的表現,像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主婦。她時而勸客人們放量縱飲,時而走到徐悲鴻身後,用溫馨的目光注視著他,不讓他多喝一點酒,甚至還從他手中把酒杯奪開,一仰脖子,灌到自己的口中。蔣碧微的這種變化,不僅讓徐悲鴻感到吃驚,也讓徐仲年、華林,包括蔣仁等明白事情原委的人感到意外:蔣碧微她這是怎麼啦,這個平日裡心眼最小的女人,此時為何如此大度,善待自己的情敵之父?
徐悲鴻眉頭皺了起來,酒喝到口中,也是辣中帶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