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窟窿裡透進來一股空氣,像阿摩尼亞一樣直嗆鼻子。我雙手抓牢了窗臺,把臉迎著這股氣流拚命吸,嘴和鼻子在吸,眼睛和耳朵也在吸,所有的毛孔都在吸。我哈哈大笑,刺得生疼的眼睛淚水直流,都淌到了嘴裡。我就死死賴在那兒,盡情地吸這新鮮空氣,後來漸漸感覺到腿裡又有了點勁了,眼睛也看得清楚了,腦筋又能開動了,腳下也又能走了,不過還走不快也走不穩。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就拿一塊手絹掩住了嘴和鼻子,轉身離開了視窗。
啊,在我跟前不過三尺以外,就在這黑騰騰的房間裡,有一團白慘慘、亮閃閃的東西,像是個人,卻又不像是個血肉之軀的活人,站在那兒把身子直扭呢。
那東西很高,看起來很高但是實際並不高,因為那東西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憑空懸浮在那兒,腳跟地面至少有尺把的距離。那東西的腳——對,是有腳的,但是我說不出那腳是怎麼個形狀。那腳根本沒有個形狀可言,不但腳是這樣,連腿和軀幹、手和臂膀、頭和麵孔,都這樣沒有個固定的形狀。渾身上下都在扭動,忽而膨脹忽而收縮,忽而繃大忽而變小,幅度都不是很大,但是始終變個不停。有時一條胳膊會鑽進軀體裡去,給軀體一口吞沒了,一會兒卻又鑽了出來,就像給吐出來的一般。有時鼻子會往下長出去、長出去,一直長到那怪模怪樣的張大的嘴巴前,一會兒又往上一縮,縮回到了臉上,跟那肉鼓鼓的面頰又一樣高低了,可是一轉眼卻早又長了出去。有時眼睛會愈撐愈大,大到兩隻眼睛融合成了一隻特大的巨眼,把上半張臉整個兒都遮沒了,一會兒又縮小、縮小,縮到影蹤全無,可是一轉眼卻又會在原處張開一雙眼來。那腿時而是獨腿,有如一個會打轉的活動底座,時而卻又一分為三,時而又復歸為二。臉上的各個器官也罷,身上的各個肢體也罷,無不轉的轉,晃的晃,扭的扭,簡直沒有一時半刻的靜止,所以也根本無法看清其大致的形態如何,本來的模樣又該是如何。那就是一個人樣的東西,浮起在地面之上,綠幽幽的臉一副怪相,好不嚇人,白慘慘的皮啊肉的根本不像人皮人肉,在黑咕隆咚中都看得見,好像潮水一樣能漲會落,一樣動個不停,而且還一樣是通體透明的。
我明白了——我這時候已經明白了:我是吸進了那枯死的花那樣的氣味,才變得這樣晃晃悠悠的。但是我見到了這麼個東西,那卻是想否定也否定不了的。這個東西分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只要探出身去,手一伸就可以夠著。分明就在我和門口之間,在晃盪,在扭動。我是不信鬼神的——可是不信又能怎麼樣呢?這個東西分明就在我的眼前,分明就在我的眼前,而且我可以肯定這決不是夜光漆之類造成的幻覺,決不是有人披了塊白布在那兒裝神弄鬼,我真是無可奈何了。我拿手絹緊緊捂住了鼻子和嘴巴,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連氣也不透,恐怕連周身的血液都硬是憋住不讓流了。一邊是我,一邊是那個東西,我就對著那個東西,站在原地寸步不讓。
那個東西開口說話了,不過我不敢說這話確確實實是我耳朵聽見的,我只是覺得我似乎渾身上下一個激靈,就意識到對方說了這樣一句話:
“跪下吧,上帝耶和華的敵人,快跪下吧。”
我這才一動,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可是我的舌頭比嘴唇更枯焦。
“趁早跪下吧,受上帝耶和華詛咒的人,要不災禍就要臨頭啦。”
反駁,我還是會的。我就把捂在嘴上的手絹挪開點兒,說了聲:“去你的吧。”我這話聽起來聲音很傻氣,特別因為我嗓音枯澀,所以分外顯得可笑。
那個東西一陣猛烈的扭動,晃了兩晃,就一貓腰向我撲來。
我扔下手絹,伸開雙手就去揪那個東西。東西是抓住了,可是仔細一辨卻又什麼也沒有抓住。我的手是揪到了那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