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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女縣長溫麗新。溫麗新住在政府院裡,晚飯後她習慣沿唐河河堤散步,經常到孫晉這裡坐坐。有時候她會要點醃香椿帶回去,她還喜歡青蔥,趕上我們拔了蔥放在地邊,她就蹲下來,一根一根擇乾淨,然後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起。大概是因為生蔥濃烈的氣味吧,女縣長從來不吃生蔥,只是莫名其妙地喜愛,就像不抽菸的人喜歡菸捲。
溫麗新是關里人,光復後隨工作隊來唐河,先在縣政府工作,後來到步雲區當區長。國民黨新編第六軍佔領唐河的時候,共產黨的區、縣政權悉數南遷,撤往蘇軍控制區,溫麗新沒走,她帶領區中隊在山上打游擊。當地流傳著很多關於溫區長的傳奇故事,說她曾夜入國民黨的縣政府,把縣長大印掠走,還捎帶著拜訪了縣長本人,當然那是一次非同尋常的造訪,數日後縣長便辭職了。傳說中的溫區長貌若天仙,武藝十分了得,是個色藝雙全的女將。“女將”的樣子顯然是套用戲文裡的人物,溫麗新並不漂亮,但堪稱英俊,女縣長的臉形稜角分明,大概就像說書人形容的鼻直口方的那一種,齊耳的短髮,再配上一件雙排扣的列寧裝,十足的男人派頭。並且她還抽菸,總看見她手裡夾著菸捲,間或吸一口,英俊的眉宇微蹙著,挺有城府的樣子。煙抽得頻了,便養成了探嗓的習慣,溫麗新的嗓音在男女之間,如果不看人,你準會以為說話的是個半大小子。有一回我挪動一口瓦缸,準備移到院子裡盛水澆地,正趕上溫麗新碰見了,她抓住缸沿,示意我抬另一邊,那口大缸差不多有二百斤重,我抓著都有些吃力,而溫麗新就抓著缸沿把它抬到菜地裡。這以後我對於溫麗新的那些故事確信不疑,覺得這樣的女人就該當縣長。
晚飯後的女縣長通常是悠閒的,她揹著手,神態自若地和孫晉上河堤散步,碰到熟人打招呼,偶爾也會停下來聊一會兒。有時候她和孫晉坐在院子裡說話,矮桌上擺一壺茶,孫晉陪他的女上級抽菸,挺投機的樣子。
羅蘇維和溫麗新偶爾會在孫晉家裡碰面,她們兩人之間很冷淡,尤其是羅蘇維,她對溫麗新的敵意都在臉上。如果溫麗新不打招呼,羅蘇維一般不會先說話,往往是溫麗新剛來,羅蘇維便要回學校。碰到這種情況,孫晉通常會客氣一下,說:“待一會兒再走唄。”羅蘇維無所謂地答應一聲:“不啦。”揹著挎包大步從女縣長旁邊走過去。有時候我覺得羅蘇維有些過分,她的任性不僅使溫麗新沒有面子,也把孫晉弄得挺尷尬。
孫晉從來不提他和溫麗新的關係,時間長了逐漸能看出來,孫晉正在和他的女上級戀愛。畢竟是上下級關係,即使在熱戀中,女縣長偶爾也會不自覺顯出居高臨下的優越感。有一天晚上,溫麗新氣沖沖來了,責問孫晉為什麼動用庫存發救濟糧。孫晉小心翼翼地解釋,說這是臨時變通一下,頂多兩個月,早秋新糧下來再充抵庫存。
“你這是要犯錯誤的!”溫麗新大聲說,“我們只有一百噸機動指標,你一下放出去二十噸,誰給你這麼大的許可權!”
孫晉沉默了一會兒,悶聲悶氣地說:“出了事我頂著就是了。”
“你頂得住嗎!”溫麗新大發縣長脾氣,“別說你個小科長,真要捅出婁子,我們都得跟你受處分!”
女縣長的輕蔑激怒了孫晉:“歇馬區有人在吃樹葉,”他把煙盒往桌上一扔,“怎麼說我也是個唐河人!”
“好一個唐河人,為民請命來了!”溫麗新直盯著孫晉,“我算外來的,可我打游擊的時候你在哪?”
這時候他們都有些激動,爭論似乎已經離開了問題的本質。
“你打過遊擊,”孫晉冷笑道,“可是唐河也沒虧待你,不是讓你當上縣長了嘛!”
“就你這個樣子,”溫麗新說,“一點原則性都沒有,往後還怎麼工作!”
“那就請便,我等候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