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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如今只剩下南邊的那一片了。
每次回家,我都到南邊那石板老房走走。拆掉的是北邊的主房,現在留下沒完成拆建的部分,就是父親生病長期居住的左偏房,和姐姐出嫁前住的右偏房。在左偏房裡,父親完成了兩次中風,最終塑造出離世前那左半身癱瘓的模樣。而在右偏房,姐姐哭著和我說,當時窘迫的家出不起太多嫁妝,她已經認定自己要嫁一個窮苦的人家,從此和一些家裡比較有錢的朋友,斷了聯絡。
我記得她說那句話的那個晚上。她和當時的男友出去不到一刻鐘就回來了。進了房間,躲著父母,一聲不吭地把我拉到一邊,臉漲得通紅,眼眶盈滿了淚,卻始終不讓其中任何一滴流出來。平復了許久,她開口了:“答應我,從此別問這個人的任何事情。如果父母問,你也攔住不要讓他們再說。”
我點點頭。
直到多年後我才知道,當時他問我姐:“你家出得起多少嫁妝?”
那舊房子,母親後來租給了一個外來的務工家庭。一個月一百五十元,十年了,從來沒漲過價錢。那狹小的空間住了兩個家庭,共六個人一條狗,擁擠得看不到太多這房子舊日的痕跡。
一開始我幾次進入那房子,想尋找一些東西。中風偏癱的父親有次摔倒在地上留下的血斑,已經被他們做飯的油汙蓋住了,而那個小時候父親精心打造給我作為小樂園的樓梯間,現在全是雜物。
母親有意無意,也經常往這裡跑。
我看著這樣的母親,心裡想,母親出租給他們家,只是因為,他們家擁擠到足夠佔據這個對她來說充滿情感同時又有許多傷感的空間。
別人的生活就這麼淺淺地敷在上面——這是母親尋找到的與它相處的最好距離。
其實,母親現在居住的這四層小樓房,於我是陌生的。
這是我讀高三的時候修建的。那也是父親生病第二年。母親把我叫到她房裡,開啟中間抽屜,抽出一卷錢。她說我們有十萬了。那是她做生意,姐姐做會計,我高中主編書以及做家教的收入。她說你是一家之主,你決定怎麼用。我想都沒想,說存起來啊。
在那兩年裡,母親每天晚上八九點就要急急忙忙地拿著一個編織袋出趟門,回來時我會聽到後院裡她扔了什麼東西,然後一個人走進來,假裝每天這麼準時的出入一點都不奇怪。其實當時我和姐姐也是裝作不知道,但心裡早清楚,母親是在那個時間揹著我們到菜市場撿人家不要的菜葉,隔天加上四顆肉丸就是一家人一頓飯的所有配菜。
她偷偷地出去,悄然把菜扔在後院,第二天她把這些菜清洗乾淨,去除掉那些爛掉的部分,體面地放置在餐桌上。我們誰也沒說破,因為我們都知道,自己承受不了說破後的結果。
然而那個晚上,拿著那十萬,她說,我要建房子。
“你父親生病前就想要建房子,所以我要建房子。”這是她的理由。
“但父親還需要醫藥費。”
“我要建房子。”
她像商場裡看到心愛的玩具就不肯挪動身體的小女孩,倔強地重複她的渴望。
我點點頭。雖然明白,那意味著“不明來路”的菜葉還需要吃一段時間,但我也在那一刻想起來,好幾次一些親戚遠遠見到我們就從另一個小巷拐走,和母親去祠堂祭祀時,總有些人都當我們不存在。
我知道這房子是母親的宣言。以建築的形式,驕傲地立在那。
滿打滿算,錢只夠拆掉一半,然後建小小的兩層。小學肄業的母親,自己畫好了設計圖,挑好日子,已經是我高考前的兩週。從醫院回來,父親和母親就住到了左偏房。到了適婚年齡的姐姐從小就一直住在右偏房。舊房子決定要拆了,我無房可住,就搬到了學校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