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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鬍子的出租汽車司機揚克爾和他妻子是班瑞爾的窮親戚,他們哪兒都願意去。班瑞爾設法給他弄到一個官方證件,免得汽車被徵用,但是揚克爾不相信這樣的證件能用多久。他妻子堅持先把車開到她家,把所有的食品、鋪蓋、廚房用具都打點在一起,用繩子捆在汽車頂上。班瑞爾考慮,這兩個美國人最好還是先到華沙的使館去,那兒離此地有三百公里,要比冒險衝到邊境去遇上德國軍隊強。因此這臨時湊成的一夥人就出發了:七個人擠在一輛生了鏽的舊菲亞特里,車頂上床墊子啪噠啪噠地拍動,幾個銅鍋有節奏地叮噹作響。
夜間他們停在一個鎮上,那裡傑斯特羅有幾個熟悉的猶太人。他們飽餐一頓,在地板上睡了一覺,黎明時又上了路。他們前面這條狹窄的柏油路上,擠滿了步行的人和馬車,馬車上裝滿了孩子、傢俱和呱呱亂叫的鵝,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一些農民趕著馱了家當的驢子或幾頭哞哞叫著的母牛。行軍的兵士們不時把這輛汽車逼到路邊。一隊騎兵開過,他們都騎著高大的花斑馬。風塵僕僕的騎士們一邊行進,一邊聊天;他們都是些身材魁偉的漢子,鋼盔和馬刀在早晨的陽光中閃閃發亮。他們大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一邊用手捻著鬍子,以那種好脾氣的輕蔑目光瞟著散亂的難民。一連步兵唱著歌走了過去。儘管爬上了頭頂的太陽火辣辣的,但是這麼個晴朗的天氣再加上成熟的玉米的芳香,使得這些趕路的人感到挺舒服。在這條穿過黃橙橙莊稼地的又長又黑的大路上還看不到什麼戰鬥部隊的時候,一架孤零零的飛機突然從天空俯衝下來,沿著這條大路低飛,發出了噠噠、噠噠的猛烈響聲。這架飛機飛得很低,拜倫都能看清上面的號碼、黑十字、a字和固定的粗笨的輪子。子彈打到人身上、馬身上和車上的傢俱什物及孩子們的身上。拜倫覺得一隻耳朵熱辣辣地刺痛,不知不覺地晃了幾晃,就摔倒在地上。
他聽到一個孩子的哭聲,睜開眼睛,坐起來。衣服上的血嚇了他一跳‐‐都是大滴鮮紅的血跡;他覺得有種熱乎乎的東西滴到臉上。娜塔麗正跪在他身旁,用一塊濕透的紅手絹擦他的頭,他記起了飛機的事。路對面,那個哭著的小姑娘抱著一個男人的腿,眼睛盯著一個躺在路上的女人。她一邊抽抽噎噎地哭,一邊反覆地喊著幾句波蘭話。那個男人是個淡色頭髮的波蘭人,赤著一雙腳,衣衫襤褸,他用手撫摩著孩子的頭。
&ldo;那是什麼意思,她說的什麼?&rdo;
&ldo;不要緊吧,拜倫?你覺得怎麼樣?&rdo;
&ldo;有點暈。那個女孩兒在說什麼?&rdo;
娜塔麗看起來有點怪,她的鼻子好象又細又長,頭髮蓬亂,臉色發青而且滿是灰塵,唇膏已經蹭掉了,額頭上還沾著拜倫的一點兒血。&ldo;我不知道,她發瘋了。&rdo;
班瑞爾站在娜塔麗身旁,捋著鬍子。他用法文說:&ldo;她不停地說,&l;媽媽多麼難看。&r;&rdo;
拜倫站起身來,一隻手撐著汽車發熱的擋泥板,兩個膝頭使不上一點勁兒。他說:&ldo;我覺得沒事兒了。傷口怎麼樣?&rdo;
娜塔麗說:&ldo;我說不好,你的頭髮太厚了,可是流了不少血。最好把你送到醫院去,縫幾針。&rdo;
司機也急忙把剛換的輪子上的螺釘擰緊,衝著拜倫笑了笑,汗珠從他蒼白的鼻子和額頭上滾到鬍子上。他妻子和那對新婚夫婦站在汽車的影子裡,神色驚慌,眼睛望著天空、大路和那哭叫的小姑娘。一路上,許多受傷的馬抬起後腿跳著、嘶叫著,翻倒的大車上摔出來的家禽被大嚷大叫的孩子們追得慌慌張張地亂跑。人們彎著身子照護受傷的人或是把他們抬到車上,激動地用波蘭語呼喊著。晴朗的天空中,灼熱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