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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覺得那個躺在床上的蒼老的嬰孩是我的大伯。我似乎根本就不認識他。餵他吃米粉的時候總有食物的殘渣從他的嘴角流下來,一路暢通無阻,在他的下巴或者面頰上劃著名醃月贊的軌跡。我替他難為情,他自己卻理直氣壯地維持著呆滯的神請,大媽也一樣理直氣壯得很,一邊替他擦嘴一邊笑話他。
他們倆似乎都不再是原先那對糟糕的父母,而是兩個被貶入凡間的老天使。在成熟的人還中,笨拙地維持自己的無邪和原始,為了給自己加油打氣不得不把無能為力變成一個莊嚴的儀式。
於是某天深夜,我就在昏暗的病房裡聽見了這樣的對白。
先是大伯沒有意義地發出&ldo;嘶,嘶&rdo;是聲音,但是跟以往有所不同的是,這次他很固執,把這個單調的聲音沙啞地重複了很多次。
然後大媽抓住他的手,語氣充滿寬容:&ldo;你別做夢了,東霓她不會回來的。&rdo;然後她把他的手貼在臉上,來回的摩擦。
&ldo;嘶,嘶&rdo;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但是還在不屈不撓的持續。
&ldo;我跟你說了多少年啊,&rdo;大媽非常抒情地嘆氣,&ldo;東霓她是你的女兒,是我們倆的孩子,沒錯,為了從清平縣調回來,我是和那個人睡覺了,其實他也不是個壞人,至少他沒有騙我,他得到他要的東西,也真的幫了我的忙‐‐要知道那個時候,想要騙我這個什麼都沒有,但是還想求人的女人,多容易呵。我知道‐‐&rdo;她柔情似水地微笑,&ldo;你們男人最怕的就是丟面子,但是現在你不能上來打我了。所以我得告訴你,我就是這麼想的,我一點都不恨他。誰願意呆在清平縣那個窮地方過一輩子呵,我不甘心。可是呵‐‐&rdo;她看著他沒有表情的肥大的臉,&ldo;東霓不是他的孩子。東霓的脾氣多像你呀,死犟死犟的,什麼道理也說不通,她怎麼可能是別人的孩子呢?&rdo;
我慢慢的退到了病房門外的走廊上,深夜裡悠長的走廊裡,總會刮著一股長驅直入的穿堂風,穿透了我的身體,醫院的走廊尤其不同吧,我堅信,總是會有幾個剛剛辭世的靈魂和我相安無事的擦肩而過。雖然看不見他們,但是我能感覺得到,那種被世人稱作&ldo;鬼&rdo;的,溫柔的呼吸。
這個時候我看到小叔從遠處的燈光深處走出來,因為明暗的關係,有種風塵僕僕的錯覺,他羞赧的對我說:&ldo;我來接替你。你已經在這裡待了好幾個晚上了,你回去睡吧。&rdo;
我點點頭,在他欲言又止的時候我主動地說:&ldo;小叔,這種事情,只要你情我願就不是錯,你不用想太多,至少我往後,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對你推心置腹,我沒有什麼話好和你講了。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rdo;
然後我一個人來到醫院的大門口,深夜的龍城就這樣和我撞了個滿懷。醫院門口的這條街,夜夜燈火不熄。全國各地的風味小吃店靜靜地呆在各自盤踞的地方,等待著那些照顧病人的人進來吃夜宵,庸常生活總是會在心力交瘁的時候給人一個恰到好處的擁抱,提醒你,活著這件事,並不總是那麼艱辛。
我的電話接著響了。裡面傳出一個疲倦的聲音:&ldo;西決,是我,我回來了。&rdo;
他們都說一個女孩子出國以後會長胖的,尤其是去北美的女孩子,還好,鄭東霓沒有。
我像個博物館講解員那樣,帶著她穿越人民醫院那些複雜的走廊。她跟在我的身後,一言不發。我已經記不清,上一次看到她素麵朝天的多少年前的事情。似乎只要醒著,她的臉上就帶著妝。看到我的時候,她對我笑笑,說:&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