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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鷂子和穆先生都是保和堂的人,自然用不著過分客套,倒是紅連腰讓大老爺有些尷尬,大老爺極客氣地沖紅連腰點頭,卻不知該如何稱呼。
紅連腰也愛吃燒鹵店的鹵豬蹄兒和滷豆腐,常來買,卻極少跟別人打招呼,付了錢提上東西就走,當然旁人也就難得跟她搭話了,即使有心術不正的男人嘴上輕佻,紅連腰也只是一笑了之,並不糾纏。紅家的門規是不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招攬生意,所有生意都是男人親自找上門去,或是物或是錢,說妥了脫了褲子上炕便幹,幹完了走人,一般不留宿。紅連腰之所以跟勾七湊在一起,當然也是因為那一鍋豬蹄兒沒有鹵軟的緣故,就坐下來等,於是男人們的話就多了,外面聽著很熱鬧。
既然大老爺很正經地跟紅連腰打招呼,紅連腰也就站起身來給大老爺扭著腰蹲身行了個萬福的禮兒,體態確實有些婀娜,讓男人們心中不由得一盪。
而紅連腰心裡突然想起了官杆兒和那隻大蘆花公雞。紅連腰從不敢正眼看大老爺蔣萬齋,一看就心跳,當然也就更沒有搭過話了。但大老爺蔣萬齋知道她的名頭,也知道紅門的規矩。
剛才講話最多的是高鷂子,穆先生和勾七有時也插話,他們的話題已經從和尚扯到尼姑身上來了。高鷂子的理論是,尼姑要偷漢子只能偷和尚,而和尚要是偷女人卻不一定是尼姑,良家婦女更多些,和尚往往利用給人家做法事的機會勾搭良家婦女。
穆先生和勾七不反對高鷂子對和尚的評價,但對尼姑只偷和尚的理論持懷疑態度,讀過《拍案驚奇》的穆先生說尼姑也一樣,只要有機會,一樣是什麼男人都會偷的。
三個人正辯得上勁,大老爺這一來,爭論的話題當然就結束了。
事實上紅連腰一直是坐在另一張柏木桌上,用手撐了粉嫣嫣的臉腮獨自想心事,基本上沒把三個男人的話聽進耳朵裡,這會兒她正在想該不該把官杆兒偷大蘆花公雞的事告訴大老爺,這顯然是一件有違門規的事,並且她已經違規在先了,為此她很猶豫。
紅門自紅花鞋開山以來,歷經紅手帕紅蓋頭紅夾襖四代一脈相傳,到紅連腰是第五代,門規極嚴,否則也在玉斗佔不下來,現在紅連腰已經著手尋找第六代接班人了,並且已經給她取好了藝名叫紅褲腰。
紅連腰貪吃了那隻大蘆花公雞後一直很後悔,所以官杆兒昨天黑夜摸到她家裡來,再找她看那東西的時候,她忍不住惱羞成怒,把這個小無賴推出了屋門,而這當然又違背了紅門規矩。
官杆兒當時就指了她的鼻子尖罵,你個不要臉的破鞋紅連腰!你白吃了我的蘆花公雞,說話不算數,我要不收拾你我就不叫官杆兒。
紅連腰自然不會懼怕一個黃口小兒恐嚇,而最終也不可能把這事告訴大老爺。
正說著話兒,鹵豬蹄兒出鍋了,小屋子裡立時香味撲鼻。夥計先給勾七稱了三隻,然後給穆先生和高鷂子各稱了二隻,而紅連腰卻只要了一隻。
大老爺問,為什麼只買一隻?
紅連腰說,只給我媽吃,夠了。話是這麼說,但誰都看出來是捨不得花錢,紅門的生意有時是很清冷的。
大老爺跟夥計說,再包上一隻,算是我送給老人家的。紅連腰的媽自然是臥病在炕的紅夾襖,年紀還不是太老,但已顯得風燭殘年,玉斗人已經有些日子沒見過她的身影兒了。
夥計給紅連腰包了兩隻鹵豬蹄兒,但只收了一隻的錢,紅連腰沒過分推辭,又給大老爺扭腰蹲身行了萬福禮,提著東西走了,惹得高鷂子和穆先生眼巴巴地盯著看。
沒有人會說大老爺的不是,大老爺處事向來是有頭有臉的。夥計們照數收了勾七高鷂子和穆先生的錢,然後都上了帳。等勾七告辭走了,高鷂子這才問起大老爺去二太太孃家燒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