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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放聲大哭啦。他抓起灶邊的劈柴,沒頭沒臉地亂摔著,爹陰森森地笑著,拉開門,到院子裡去了。
一陣清涼的、潮溼的寒風突然灌滿了房屋。掛在牆壁上的煤油燈熄滅了,一點燈芯在發紅,煤油的味道在上升。灶膛裡柴火更加旺盛,映照著阮書記肥胖的、沉甸甸的大臉。鍋裡的死豬在翻騰:撲稜稜、撲稜稜、撲嚕嚕、撲嚕嚕……豬肉的香味隨著一縷縷的蒸氣,從鍋裡溢位來了。
他們看到了門外邊積雪的光芒。爹在蘋果樹的間隙裡走著,他腳下的雪發出嘎嘎吱吱的叫聲。豬在土坯房裡嚎叫。豬停止嚎叫,進入沉沉的夢鄉。夜安靜馨香,乾巴巴的寒冷裡竟透出幾分潤澤的溫暖來,田野裡的麥苗在厚重的積雪下沉沉大睡,肥厚的、硫磺色的雲團把星星與大地的聯絡切斷了。他們同時陷入冥思苦想之中,腦的眼穿透雲層,觀看著萬千星斗旋轉翻騰,天空猶如沸水,煮著日月星辰。他們膽怯地把目光投到門外清冷的夜裡,恍惚看到爹與一群周身生著綠色絨毛、額窄嘴闊的毛人們在一起嬉鬧,毛人們用彎彎勾勾的手爪子,撓著爹的腋窩。他們扭動著上肢,感覺很不舒服。
王先生起身去關門,阮書記說:“別關!”
王先生縮回牆角坐下。
他們聽到爹用棍棒敲打蘋果樹冠的響亮聲音。樹冠上積壓日久的雪成團成團地落下,撲簌撲簌響。後來聲音愈加響亮,他們清晰地感覺到,結著一層薄冰殼子的蘋果樹枝在棍棒的打擊下跳躍著,哭叫著,冰殼破裂,亂紛紛跌進鬆軟的雪粉裡去。裸露的蘋果枝條鮮紅鮮紅的顏色,他們同時想:大雪天,好冷,蘋果枝條都凍紅啦。
爹一邊棒打蘋果枝條一邊罵著,罵雜種、罵狗日的、罵鱉羔子。
他們同時想:爹,你罵誰呢?你罵阮書記?你敢罵他?你罵我們?那不等於罵你自己嗎?
不知道什麼緣故,一時間他們心裡很是酸楚。他們感到孤孤單單,無依無靠,只有灶裡的餘燼才能給他一些溫暖,於是,他們就把赤裸的脊背使勁往灶口擠。
“這兩個鑽鍋灶的瘦貓!”王先生悲涼地嘆息著說,“春狗秋貓,性命難逃!”
王先生站起來說:“阮書記,還是把門關起來吧,要不就把這兩個瘦貓凍死啦。”
阮書記不置可否地嗚嚕了一聲。
“這頭犟驢,活活地瘋了!”王先生說。
爹敲打樹枝、叫罵,那條破嗓子更破了。
正在這時,沫洛會領著赤腳醫生闖了進來,寒冷充斥房屋,沫洛會隨手關起門,王先生用一個破舊的齒輪打火機,噼噼啪啪地打著火,點燃了煤油燈。
初起的燈火顯得格外明亮,他們因為眼睛疼痛便眯縫起眼。
沫洛會說:“書記,好不容易我才把她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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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到……睡沉啦……”赤腳醫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把一件棕色麻絨領子的黑大衣脫下來,到處找地方掛,終究沒地方掛,便抖幾抖,小心翼翼地摺疊起來,放在灶外的劈柴堆上。
她穿著銀灰色底、點綴著黑色麥穗狀花紋的罩衫,兩排黑色的鴛鴦扣直貫脖頸,少婦才有的膨脹Ru房鼓鼓囊囊的,把鴛鴦扣兩側撐得繃繃緊。他們緊緊地盯著她,目光灼灼,像狼一樣。他們看著她解開包裹著腦袋的深咖啡色大圍巾,露出了兩片紅彤彤的腮。
她把藥箱從肩上摘下來,用手提著,挪到阮書記眼前,彎下腰,羞答答地問:“阮書記,傷在什麼地方?”
阮書記盯著她,神鬼地笑著,並不說話。
“不是告訴你啦嗎?阮書記傷了腳!”沫洛會端著紅纓槍,惡聲惡氣地說。
她放下藥箱,蹲在阮書記面前,說:“沫洛會,你把燈端過來照著,這樣我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