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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的眼睛似乎是自己有生以來遇到過的,最難令人撒謊的,連他撒謊精陳阿滿都要很費一番功夫。

“坐下說。”

男人示意他在旁邊一張小板凳上坐下,自己繞進了玻璃櫃臺後面的靠背椅上坐著。陳阿滿有些惴惴不安,怕自己剛才吃薯片的前置行為徹底攪黃了自己的計劃。板凳很矮,他蹲坐下去的時候雙腳併攏,像一隻被淋溼的流浪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在自己坐下去的瞬間,陳阿滿看見男人的嘴角令人極其不易察覺地上揚了一下,很淡的明朗轉瞬即逝,又恢復到了某種漫不經心。

“我叫陳阿滿,今年20歲,身高一米78……”

陳阿滿開始自我介紹,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扔進懷裡的東西打斷。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抱著一排三袋紅豆麵包。

“繼續,邊吃邊說。”

男人坐在櫃檯裡,擰開頭頂的一個白熾燈,有一隻小黑蟲立刻趨光而去,沿著潔白的燈壁爬來爬去。屋內更加亮堂,照出來一張非常直觀的、極為英俊的臉。

當時的陳阿滿並不知道,這張臉,即將成為他迄今為止灰暗人生的,唯一一抹亮。

但很可惜,下一秒,燈泡的鎢絲便燒斷了,傳來一股燃燒殆盡的焦糊味道。

滿天星

屋內的光線滅了一小半。鄭其明便把燈泡的開關“啪”地一聲按上,那抹照在他臉上的頂光沒了,他臉上的神色又陷入了某種晦暗不明。

“我……我老家在烏青村,高中讀了一年就來海桐打工了。我打過很多份工,能吃苦,也很會照顧人……我……我沒有爸媽……”

陳阿滿開始講自己的故事,一邊說,一邊撕開一片紅豆麵包塞進口中咀嚼,甜膩的紅豆盈滿唇齒,令他原本頹喪的心情,變得稍稍昂揚了一些。

作為一個極善撒謊的人,他很明白,最高階的謊言要伴隨著真實,方能令人信服。陳阿滿十幾歲便出來跑社會,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和麵孔,早已習得一身巧言令色與油嘴滑舌的本事,見人三分笑,遞得春風話,就連走夜路碰見鬼,他陳阿滿也能把鬼攔住稱兄道弟,哭悼一遍輓聯上的哀詞。在李秋霞的事情沒發生之前,陳阿滿是一隻隨風飄蕩的菜粉蝶,風吹到哪兒,他就到哪兒,哪裡有賴以謀生的大白菜葉子,他便湊過去,吸精食髓。

他天性自由,不愛停留,也從來沒想過,19歲的夏天,剛迷迷糊糊地踏入成人世界不久,自己居然要使出渾身解數,以謀求跟眼前這個男人,組成一個家。

“家”的概念陳阿滿幾乎沒有。漢字“家”拆分開來,搖搖欲墜的寶蓋頭下是一隻豕,釋義為“豬”。對,他就是一頭塗滿糟糠的豬,在世間的爛泥中摸爬滾打。曾經是苦卻暢快,後來,只剩下了苦。

陳阿滿用力地想,也許眼前的男人就是上帝對他的某種垂憐,所以送來了唯一的、半年內可以籌來10萬塊的機會。

刀哥當時把錢借給他的時候,用那隻被火燒過的佈滿疤痕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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