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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過一處,他自然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
有些人會和他有一段極短暫的交情,幫助過他的人,他也會請他們到飯館裡小吃一頓。但只要夾起包袱準備再度起程,只要身子離開了這一地界,他便會在腦中結束自己與這個地界的所有關聯,將陌生人全部從記憶中刪除掉。
六年當中,陌生的人影cháo水般從他眼前流走,不留下半點痕跡。唯一讓子忻記住且不想忘卻的陌生人只有一個。
竹殷。
竹殷陪伴他度過了數不清的寂寞時光。
他也習慣了竹殷的來去無蹤。
兩個人都在維持著這份淡淡的友誼,互不相擾,只在見面時偶爾深談。
對於這種友誼,子忻十分滿意。
他知道自己與人交接,一向缺乏耐心。
……
糙糙地喝了一碗花茶,又看過幾個病人,日已黃昏。算算路程,下一處是嘉定府,也是個繁華所在。只是離此地甚遠,就算連夜趕路,走一通宵也不一定能到。不過,沿途當有不少村鎮可供歇馬。想到這裡,他收拾了一番,揚鞭起程。
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忽有一騎從身後追上來,只聽得一人遠遠地道:&ldo;喂!前面騎馬的大哥!等等我!&rdo;
子忻扭過頭去,來人正是下午所見的女子,停下馬來,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她穿了一件灰濛濛的粗袍,披著一個大斗篷,瘦瘦的臉蛋藏在帽子裡,顯得男女莫辨。他看見馬背上綁著一個青花布的包袱,道:&ldo;是你?&rdo;
&ldo;是我!真巧!你去哪裡?&rdo;
&ldo;嘉定府。&rdo;
&ldo;我也去嘉定。咱們同路,真好!&rdo;她的聲音就算不是興奮也是喜滋滋的。
&ldo;為什麼要挑這個時候出門?天都快黑了。&rdo;他問。
&ldo;和你一起走,不怕。&rdo;她一笑。
&ldo;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和你一起走?&rdo;他漠然地哼了一聲。
&ldo;走夜路是件危險的事情,你若和我一起走,我就可以保護你。&rdo;她把頭擰得高高地,顯得十分自豪,&ldo;我會一點武功,這是我的武器。&rdo;
她&ldo;嘩&rdo;地一下,從懷裡抽出一把鋒利的小斧頭。又&ldo;刷&rdo;地一下從腰後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
他不禁宛然,道:&ldo;失敬。&rdo;
……
那條鋪著細沙的官道遠比他的想像要荒涼。
日落之後,道旁的一切變成了灰色,山際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平原。黃昏的餘光下,雲影掠過山巒,挾裹著一團飛鳥在淺碧的空中滑翔。道路在褐色的土地上繞過幾道半乾的湖泊,向前蜿蜒而去。
不論走到何方,他總能感到某些景物似曾相識,就好像他生命中的某一刻曾路經此處。
當然,在不同的季節裡,他的確走過無數個與此類似的地形。在相隔千里的村落,他往往也能迅速察覺一些相似的習俗。
旅途中的這種感覺不免讓人沮喪。往往走的路越多,越會發覺世界雖大,卻彼此相似:一樣的荒村古柳,一樣的城牆街道,一樣的神殿土廟,漸漸地,一種風景重複著另一種,他自己也被重複的印象弄得徹底糊塗,不得不另覓新途以打破逐漸固化的回憶。
在他十六歲以後的世界裡,唯一極少在記憶中重複過的東西只有一樣:人。
他不願與陌生人有任何固定的關係,更不願意捲入任何關係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