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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杯把酒相邀飲,對月訴情到天明。
那一夜縈繞著是醉人的酒香,鐫刻於回憶中,透徹骨髓,歷久彌新。直到夜盡天明,金燦燦的朝霞染透了半片天際,沉悶的暑熱驅走了夜晚的陣陣涼風,我才恍惚意識到,經此一別,日後怕是無緣再相見了。
我是一隻青鸞,在人間一座無名的山中修行。我叫梅燁,一個與本身柔弱樣貌不符的名字。
後世之人以為青鸞棲息於西山,伴隨母神左右,是極其祥瑞高貴的鳥兒,殊不知人尚有高低貴賤,何況鳥兒。我只是最不起眼的一隻鸞鳥,在山中孤獨地修行了數百年,仍然靈力低微,堪堪化得人間女兒模樣。
上不得天宮,我便在孤山之中游蕩了數百年。百年的孤單像一隻鬼,漸漸吞噬著我,使我迷惘卻不得脫身。我很羨慕天上的族類們,飛昇為上仙尊神,受人敬仰供奉,得享香火祭祀。
修行的路很長,也很艱難,我漸漸失去了希冀,轉而時常化形下山,遊歷人間煙火,憑藉這副容貌,也嘗一嘗得人注目是何樣滋味。這是慾望,我知道這樣有損修行,可長長久久的失落與孤獨使我無法擺脫,只當是掩耳盜鈴罷了。
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他。
如常去向山下酒館,我感受到一陣強烈的靈氣。那是我從未見識過的,強烈而深厚綿長,必定是位得道的上神。那一刻我下定了決心,踏著婀娜的步子向酒館走去,進門的那一刻,他的目光讓我心尖一顫。
我永遠忘不了那道目光。
再低微的青鸞,也會渴望天界的福壽祥瑞,也會仰慕著,貪戀著神君的一點溫存——那是我用盡了全力才爭取來的。當我道出身份與夙願,還以為他會不屑時,他卻終於放緩了神色,遲疑著應下了我。
我告訴了他我的名字,梅燁。他點點頭說,記得了。
那之後,我們喝了很多酒。那杯冷冽的清香似乎至今還瀰漫在口中,氤氳蒸騰,隨著呼吸飄散到空中。我看著他,愈發覺得雙頰發燙,想必已染上嫵媚的緋紅。我心尖兒又是一動,取出懷中玉笛橫於唇前,抿唇凝眸,翹指輕釦笛孔,嫋嫋吹響。
一曲終了,餘音繞樑,他誇我笛音輕妙。那一夜我們聊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出東方,風吹旌旗,朝霞也擦紅了天邊。側耳細聞,還能聽見遠處農家耕作,老牛脖上掛著的銅鈴兒叮鈴碰響。
他起身,道聲告辭。
我周身一愣,險些脫手了玉笛。我傻傻地望著他,記得不久前,我道,願追隨於他,他的確有應下。
直至他踏上了歸途。微醺的風吹拂過竹林,也吹拂過我的臉龐。我斂眸聽著他腳步聲漸行漸遠,心下暗動,記起他曾稱讚我一曲笛聲。
再贈你一曲罷……莫忘了這山中,有隻喚作梅燁的柔弱鸞鳥,仰慕著高高在上的神君。
我吹奏了很久很久,直到嘴唇乾涸,喉嚨腫痛,才不得不放下。
恍惚間,我以為他回了頭,便踉蹌著跑向他,顫抖著伸出手,碰觸到的卻只是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