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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歷史學家沒有提到申時行和持力克之間的這段糾葛,更想不到他和下一個王朝的創業人還有過這一段因緣。在歷史學家看來,申時行一生做官執政的最大功罪都應以萬曆年間的立儲問題為始終。
多數文官對申時行深感不滿。最初萬曆皇帝起下了廢長立幼的念頭,就已經是不德不義了。申時行身居首輔,他自應以去職力爭,不得已就應當以生死力爭。他是第一個可以在御前說話的人。如果採取了這樣堅決的態度,即使因此而去職甚至犧牲,他的繼任者也會不得不仿效他的做法,加上廷臣的輿論又是如此一致,皇帝就會被迫接受公議,以後的僵局也就不會發生了。
作這樣評論的人完全忽略了申時行的性格和他的處世方針。正由於態度溫和,申時行才獲得皇帝的信任並建立了親切的關係。多年來,這位首輔正是巧妙地利用這種關係,促使皇帝的一舉一動接近於文官集團的期望。天子既要使用他人間的絕對權威而又不能摻進他個人的愛憎,這本來就不容易恰到好處,而要申時行採取硬性辦法督促,事實上也是無法做到的。
指斥申時行有意讓皇帝拖延立儲的說法是毫無根據的。官方記錄所載,還在常詢剛剛出生的時候,他就曾呈請皇帝早立常治為太子。在問題剛剛露頭的時候就以明確的方式提了出來,見微而知著,不可以不謂為遠見卓識。
立儲問題會成為萬曆朝中的一大難關,申時行在受命冊封鄭氏為皇貴妃的時候可能就有所預感。他當時位居文臣之首,這隆重的冊封儀式自然需要他的參加和領導。他和定國公徐文堂在御前接受了象徵權力的&ot;節&ot;,在禮官樂師的簇擁之中向右順門進發。主管的宦官在門口恭迎。他們兩人以在嚴穩重的態度把&ot;貨、餘印以及制冊交付給宦官,然後再由宦官捧入宮中接與貴妃本人。這一套安排等於宣告於全國臣民,封妃的典禮既由朝廷中最高的文武官員主持,則被封的鄭氏已非僅閨房之寵幸而實為國家機構中的一個正式成員。以對連帶而及的則是皇貴妃的地位僅次於皇后而在其他妃嬪之上,那麼來日她的兒子常相可能繼承皇位,就不能說是全在廷臣預聞之外了。
但是萬曆皇帝卻堅決地否認這種關係。他說冊妃與立儲是兩不相干的事。申時行在冊妃之地曾奉萬曆之命,作詩歌詠其事。詩中有云:&ot;漢殿俱矜寵,秦臺早得他,今朝橄李賦,參和《小星》篇。&ot;他深感天子雖為天子,仍不免有閨房兒女之情,因之萬曆提及他和鄭貴妃的關係,申先生不置一辭。他還理解,皇帝仍然是一個有血有肉的&ot;人&ot;,也有他理智和感情的交戰。關於立儲一事,申時行自始至終主張忍耐,等待萬曆改變主意,他的是上兼學生不是一個沒有理智的人,假以時日,他自己必然會對這問題找到合理的解決,而施加壓力則於事無補。
日後事態的發展證明首輔的估計並不正確。時間並沒有成為有利因素。他在文淵閣八年半的任期中,接觸過各種複雜的人和事。他的&ot;大事化小,小事化了&ot;的辦事方針,並不能永遠做到彌息補照,相反,有時造成的嚴重後果,竟會大大超出他的始料所及。
申時行在1583年擔任首輔。開頭的兩年,他的前任張居正一案得到解決。這個問題一天不弄得水落石出,萬曆和他的老師就一天不知道彼此的真正意圖。到了1585年,這一大案件才被徹底了結。於是此後有好幾個月太平無事。到了1586年初,常詢出生,鄭氏被冊為皇貴妃,立儲的爭執已經肇始。但就在這前後,萬曆已經發現他想做的事情統統不能做到,於是他想勵精圖治的念頭就一天天減退。隨之而來的是臣下的奏疏中指斥他荒怠的字眼也越來越無忌諱。有一本奏摺上說,如果皇帝不接受他的意見,天下臣民必將視之為無道,而列祖列宗也必將痛哭於九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