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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我丈夫手裡奪過發套,找來火柴點著,頃刻燒成了一撮黑色的灰。這樣他們才離去,並帶走那個皮包。
這一次我沒哭,我丈夫倒哭了。他很少哭,但他每每一哭都是無法勸止的。他對我說:
&ldo;原諒我吧!我傷害了你!我是怕他們打死你……!&rdo;
他很痛苦。
快樂是很難記住的,痛苦往往被牢記下來。
從此我只能戴那個剪廢的發套了;它又短又亂,坑坑窪窪,像男人的癩痢頭。
在那時代,被剪過頭髮的人千千萬萬。但別人的頭髮剪掉還會重新長出來的,唯有我剪掉之後永難恢復。紅衛兵風cháo很快過去了,我印一直羞於上街。買菜購物的事都是丈夫去辦。直等到天氣涼下來,圍上頭巾,才肯出門。我卻擔心著轉年天熱時怎麼辦。
不久紅衛兵分派,互動干戈,沒人再來找我們這號人的麻煩了。一天晚上,丈夫對我說:&ldo;你能不能把發套交給我,我來給你修理一下。&rdo;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便說不。第二天晚上他又這麼說,我仍舊拒絕了他,心想這破玩意兒還能修理成什麼好樣子。過幾天晚飯後,我困得不行,倒下便睡。朦朧中覺得有一雙手輕輕地摘我的假髮。我對頭上的發套向來是極其敏感的。當我意識到是丈夫所為,便假裝睡熟,不睜眼睛。我感覺假髮被他摘去,拿到了外屋,還關上了門。此後便毫無聲息。
我下床躡手躡腳走到門邊,從鑰匙孔裡往外看。我看得清清楚楚,原來他正燈下精心修整我的發套。桌上還有一包碎發,竟是當初紅衛兵從這發套剪下的頭髮,叫他細心收集並收藏起來了,他又比別人多想了一步!此刻他正用一個細長的鑷子夾起一根頭髮,粘在發套上。好像在修復一件珍貴文物。這個鑰匙孔形狀的畫面使我終生難忘。我看著,掉下淚來。我怕驚動他,趕緊返回床上蒙上頭,任憑自己的淚水流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著的,等我醒來時,他默默而微笑地站在我的床前,那熬紅的眼睛表明他一夜沒睡。我忽然感到發套已經在自己頭上了。他是什麼時候給我戴上的,竟叫我全然不知?我翻身坐起,滿頭黑髮,如同墨色的瀑布從頭頂順著雙肩和脊背光亮地流瀉下來。
他早就從我的生活走掉了,走得無影無蹤。他是從技術研究工作被趕到車間勞動改造,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的。但他似乎連這一步也早早想到了。他在書桌抽屜裡給我留下一封沒有署明日期的信,這信如同遺囑;但上邊寫的全是對我的不滿,甚至還有罵我的話。這些話有根有據,都是我與他相處多年的種種過失。他竟然這樣刻骨銘心!因此一度使我極其痛恨他的虛偽。看來,他過去對我的愛只是一種表演,心中對我卻是另一番陰暗的風景,他真是個十足的兩面派!這樣,在他辭世的一段日子裡,我反倒並不艱難地度過來了。但事後一個朋友說:&ldo;他這樣做,是不是怕你承受不了他的離去?他正是愛你才故意這祥做的吧?
我一想,對呀,這傢伙!我怎麼直到離開了他,還弄不明白他愛我的方式?
別以為我這人天性太粗,不懂得感情。時下,儘管美容院裡什麼樣的模擬的假髮都有了,我卻依然戴著他給我修整的那個。這個假髮有一個特點‐‐它永遠不會變白。這又是他的心意,叫我總是年輕!
苦難驗證愛。
第32章三個人的苦中作樂
第一個人:&ldo;我把我打翻在地&rdo; 1966年47歲男g市租書商店店員那次是你找我,這次是我找你。我看過了你的《一百個人的十年》,不行!全是哭天抹淚,喊冤叫苦,怨天尤人。那不是受完別人的罪再受自己的罪嗎?我從來就反對這種活法。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