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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部《破曉時分》殺青上映未幾,洪波自中華路陸橋上一躍而出,跌落鐵軌,隨即被一輛北上列車壓了個粉身碎骨。世人皆以為他是不耐毒品消磨而生厭世自殺的念頭。殊不知其中另有緣故,日後還牽扯出老漕幫兩系人馬分食情治資源大餅、攤贓不均的長期內鬥,害得孫小六和我顛沛流離,無家可歸。這一點,即便在一九七、七一年時候的我和我老大哥也無法預知。
那天正月初一,我老大哥還沒來得及把剩下的三樣小道具‐‐髮簪、懷表和鋼筆‐‐背後的故事跟我說明道白,家父便和家母抱著一盒肥皂回家來了。接下來的事我一無記憶,只知自此而後,每逢過年,還有我爺爺、奶奶生辰祭日,家裡總要上供的日子,我都會儘量拖延跪拜行禮的時間,好把老大哥的心事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同祖宗爺爺娘說清楚。至於另外那三樣小道具,則在我知道它們究竟是什麼東西之前,都成了轉送給小五的禮物了。
最初我只是把懷表和鋼筆拿給孫小四,看他那個正在學修鐘錶的哥哥老三能修不能。日子一久,我便把這事給忘了。小四給送去車廠當學徒,老三的師傅又舉家遷往高雄發展,要把老三一併帶去。臨走的時候,老三隻說高雄在臺灣的最南邊,比到美國也差不多遠。自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了。其實老三的兩個哥哥,都在高雄附近的軍校裡,也不見得要等到他媽的何年何月才能見面‐‐他們沒事兒就放假、放假回家就使喚我們這些年紀小的過大爺癮,使喚得不如意還要揍人。老大、老二從小跟他們爹孫老虎學過幾套拳法,打起人來不落傷、不著痕,卻可以教你疼上十天半個月。我還嫌他們動不動就回家來鬧事呢。可老三喜歡擺這個譜兒,兩手一抱拳,道:&ldo;自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了。咱們後會有期。&rdo;說著時,帆布口袋一提、一甩,搭背一墜,差點兒跌了個踉蹌,人也就走了。當然沒說那懷表和鋼筆的下落。後來我上了高中,小五輟了學在家作針線活兒。我約她上植物園逛逛的那天晚上,走在路上便掏出那髮簪來,說:&ldo;這個送你。&rdo;其實我心裡想的是等會兒到了地頭上可以幹些什麼‐‐比方說把手伸進她裙子裡摸摸、摳摳。小五一見那簪子便笑了,道:&ldo;是玉的。&rdo;這我才注意到,那簪子通體鮮艷,呈半透明的純綠之色,迎著路燈轉動時還會發出翠鳥身上的毛羽一般油亮晶瑩的光澤。
&ldo;這是靠近咱們雲南省的緬甸北方產的。這麼長一根簪子通身都是綠的,那得多麼大一塊玉石?&rdo;小五嘆口氣(而我則實在想不透,一塊大石頭又有什麼好嘆氣的),繼續說道:&ldo;你想嘛!一塊桌面大的石頭裡,才能出這麼點晶綠晶綠的翡翠,多難呢!&rdo;
&ldo;你怎麼知道這是翡翠?我說它是化學的也行,說它是硬塑膠也行。&rdo;
&ldo;是翡翠,我爺爺教過我的。&rdo;小五走在一桿路燈底下,停住腳步,將那髮簪捧在掌心裡輕輕搖了搖‐‐不怪我說,她的手真叫白,手心手背同一個白法兒‐‐搖著她那隻白嫩白嫩的手上碧綠碧綠的髮簪,小五笑笑,說:&ldo;我爺爺說外國人叫這種玉&l;皇家玉&r;,是珠寶裡的極品。&rdo;
&ldo;你爺爺死了那麼些年了,哪裡見過這東西?&rdo;
&ldo;他傳了我這個。&rdo;小五用髮簪尖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ldo;我不但認得出它是翡翠,還認得出什麼樣的石頭裡有翡翠,也認得出這翡翠是從一塊什麼樣的石頭裡給切出來的。&rdo;
我說她吹牛。她說她從來不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