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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的軍人已經受傷,頭上、胸前都纏著繃帶,滲著血。在我的指引下,受傷的軍人將車開到距我家還有二三百米的地方,再也沒有路了。我只好跳下車,對開車的軍人說:&ldo;你等著,我去抬人!&rdo;可是,等我用門板把妹妹從幾百米外的廢墟上抬過來時,車廂裡已經坐滿了人。有受傷的,也有送傷員的,甚至有逃難的。我看著滿車的人,無奈卻理直氣壯地說:&ldo;車是我帶來的,我妹妹的腿斷了,怎麼也得給我擠個地方啊!&rdo;車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就挪動起來。沒人說話,也沒人指揮,不一會兒,靠近駕駛樓的車廂最前面,就出現了一個空當,正好把妹妹放在那裡。整個過程,都是默默的,只有我說過一句話。而且讓給我妹妹的是整個車廂最好的位置。我忽然好感動。並且,至今想起來仍然感動。為我們的民族,為我們的民族在災難面前的既自私又通情達理。
一路都在下雨。泥水,血水,開始為每個人化妝,漸漸的,就都慘白起來。我不記得車開得是否很快,只記得曾有一個傷者疼得大聲喊叫,護送她的人罵司機開得太快,差點被車上的人推下去。到遵化時天已經黑了。商業招待所的大院裡,已經搭起了蓆棚。每人領到一個饅頭和一碗白開水。直到這時,我才知道自己已經一天沒吃飯了。並不餓。只覺得饅頭和白開水太甜太香了。
傷員的救治已經開始。大蓆棚旁邊,有一頂帳篷。裡面燈火通明,人影閃爍。不斷有人被抬進去,又被抬出來。抬出來的,有的紮上了繃帶,送進蓆棚,有的被隨意丟在雨中。大災大難,實在顧不得許多了。蓆棚裡,也有幾個醫生在忙碌。看樣子,他們都是臨時從下面召集來的鄉村醫生。太多的傷員在呻吟,在喊叫。幾個醫生,滿頭大汗,手腳不歇,還是被拽來喊去的。妹妹的腿雖然斷了,但因為還沒有發炎腫脹,叫過一個醫生看了一眼,沒說什麼,就去救別人了。妹妹的腿肯定是斷了。我把她扒出來時,她身子仰面,腳尖卻是反的。妹妹的腿最後能保住,應該說,是我的一個功勞。所謂藝不壓身,20世紀的六七十年代,全國上下搞備戰。正上初中的我,沒學多少文化知識,挖防空洞、脫戰備坯、戰地救護、鑽防空洞倒是學了不少。所以,學以致用。當我看到妹妹的腿擰了麻花,立刻告訴她別動。然後,輕輕地用兩手捧住斷處,邊揉邊攏,就像捧著泥罐,隨型就勢,一點一點把腿捋順,用木片夾住,再用撕開的床單纏好,就再也沒有動過。包括在汽車上,我都緊緊扶著她那條傷腿。事後有醫生告訴我,如果不是我的&ldo;戰地救護&rdo;,妹妹的腿只要被斷骨扎破一根大血管,引起血腫,導致肌肉壞死,就要截肢了。13歲的妹妹很乖,不哭也不鬧,我便相對地輕鬆下來。旁邊一個女孩,比妹妹要大一些,一個人躺在那裡,不斷地呻吟。我看她沒人照顧,為她領來一個饅頭一碗水。她沒吃,也沒喝。過了很久,蓆棚裡已經安靜下來,才有一個中年男醫生過來。他摸摸女孩的額頭,又按按女孩的肚子,把一個馬蹄燈放在地上。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但是,當他動手掀開女孩裙子的時候,我躲開了。&ldo;幫個忙!&rdo;醫生說。我不知是對我,沒動。醫生捅捅我,&ldo;幫我拿著燈!&rdo;我轉過身,從地上拿起燈。咳,醫生正拿著一根塑膠管,對著這女孩的下身。腦袋轟的一下,我又躲開了。&ldo;照這兒,照哪兒呢!&rdo;我把手裡的燈舉了舉,沒敢回頭。&ldo;啥時候了,還犯意識!&rdo;醫生說。我只好回過頭來,照準了女孩的那個地方,直到渾黃的尿液順著導尿管流下來。事後我知道,在地震傷員中,有很多人的盆骨被砸傷,人工導尿是必須的搶救措施。在那個年代,20出頭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女性的秘密。但當時的我沒有任何生理反應,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