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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叔叔,你打死二百個鬼子?&rdo;
&ldo;……沒有,樂樂,叔叔連一個鬼子也沒打死。&rdo;
&ldo;娘說你打死二百個鬼子。&rdo;
&ldo;沒有……&rdo;他避開了女孩的眼睛。
&ldo;叔叔,你的牌子。&rdo;女孩指著他胸前的徽章說。
&ldo;送給你了。&rdo;他把徽章摘下來給了女孩。
月亮升起來不久,女孩睡著了。留嫂把孩子塞進被窩,從她手裡剝出徽章遞給他。他說:&ldo;不要了,留著給孩子耍吧。&rdo;她把徽章放到窗臺上,說:&ldo;你也不容易呀,動刀動槍的,還打死那麼多人。&rdo;他吶吶半晌才說:&ldo;你包了幾畝地?&rdo;&ldo;我沒包地。我養蠶。這幾年,全胳膊全腿的都跑出去撈大錢了,沒人養蠶,滿林的桑葉。去年我養了五張,今年養了六張。&rdo;
她起身去餵蠶,月光從窗欞間透進來,照著一張張銀灰色的蠶箔。她撒了一層桑葉,屋子裡立刻響起急雨般的聲音。&ldo;今年蠶出得齊,我一個人,又要採桑又要喂,真夠嗆的,要僱人吧,又不方便,只好苦一點,熬到蠶上了簇就好了。&rdo;月光照著她的臉,顯得清麗和婉,她覺察到他在注視她,便低眉順目,說:&ldo;我的樂樂眼見著就大了。&rdo;
他嗓子發哽,說不出話來。
留嫚說:&ldo;兄弟,不是我攆你走,今晚上大月亮天,我要去採葉子,家裡的葉子吃不到天亮呢。&rdo;
&ldo;我幫你去採。&rdo;
&ldo;不用,半夜三更的,叫人碰到說閒話‐‐我倒不怕,怕壞了你的名譽呢。&rdo;
&ldo;不是有月亮嗎?&rdo;
槐花像一簇簇粉蝶在月光下抖翅。桑葉子黑亮黑亮。河水流動聲比白天大。
兩人兩隻手,一會兒就採滿了筐。從桑林到槐林,都被月亮照徹了。人在樹下晃動著,好似笨拙的大鳥。
隔著十幾根柳樹槐樹的樹幹、一層厚厚的玉米秸子和一層厚厚的黃土,在我們頭上,是臘月二十八日烏鴉般的夜色。我踩著結了一層冰殼的積雪從家裡往這裡走時,天色已經黑得很徹底,地面上的積雪映亮了大約有尺高的黑暗,只要是樹下,必定落有一節節的枯枝,像奇異的花紋一樣凸起在雪上。我說的&ldo;這裡&rdo;是糙鞋匠工作的地方,我們把這地方叫&ldo;糙鞋窨子&rdo;。我們這個窨子是我跟父親、袁家的五叔、六叔挖成的,窨子是&ldo;凸&rdo;字形的,凸出那地方是進出窨子的通道,那兒用秫秸搭成一個三角形的棚子,棚子罩著窨子口,窨子口上蓋著蒲糙編成的厚席。窨子頂上留了一個天窗,天窗上蒙著一層灰濛濛的塑膠紙。我們的窨子很大,招了一些閒漢來取暖。閒漢中有一個叫於大身的,當年曾在青島拉過洋車,練出兩條飛毛腿,能追上飛跑的牛犢子。還有一個張球,是個會鋦鍋鋦盆的小爐匠,外號&ldo;軲轆子&rdo;‐‐我們這兒把鋦鍋鋦盆的小爐匠統統叫做&ldo;軲轆子&rdo;,前面冠以姓氏什麼的,張球個小,大家都叫他&ldo;小軲轆子&rdo;,&ldo;軲轆&rdo;二字是否對,我不知道,我剛上到四年級就被老師攆了。我那個老師是個大流氓,人稱&ldo;大公雞&rdo;,我在他床單下撒過一把蒺藜,他就為這點小事把我攆了,後來我看過一本小人書,知道該往老師的茶壺裡撤尿,可惜沒有這種機會了。我從家裡往地窨子走,踩得積雪嘎嘎吱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