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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空中升起一朵煙花,繼而此起彼伏簇簇綻放起來,方先野怔然地抬起頭,眼裡映著那夜空中的璀璨煙花,已經這樣晚了,或許是哪家的孩子偷著放的罷。
他驀然想起許多年前放榜之日,南都夜裡放了盛大的煙火慶祝。他作為狀元郎跟在裴國公身後,在玉藻樓的宴席上觥籌交錯,與各位貴人結識,說些互相奉承言不由衷的話。
其實他不喜歡這中場合,後來藉口醉了找了間房間休息,正在房間裡閒看煙火時,突然從視窗出現了一個人影。
來人正是同榜的榜眼段舜息,段胥一個翻身從窗戶裡跳進來,背後便是絢爛煙花,晃著手裡的酒說道:「岱州的神仙醉,狀元郎要不要賞個臉,和我喝一壺啊?」
那時候的段胥比現在還要年輕,意氣風發,勇往直前,段胥一直都不曾改變過。
方先野想,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可是他知道他一直對段胥抱有嫉妒之心。這嫉妒之心甚至是在他還沒有見過段胥,只是以這個人的名字在這世上生活時就開始萌發的,後來被段胥所救後,這中嫉妒摻雜了感激和憧憬,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這個人出生於高門貴族,有無數家人,不用努力就可以站在權力中心,率性而為無所畏懼,像一片陰雲一樣籠罩著他。
那時他和段胥倚窗喝酒,心裡暗暗想他終於撥雲見日,贏了段胥一次。
可是又想著,或許段胥是那一天裡,唯一真心替他高興的人。
他過早地失去雙親,或許就有點骨子裡帶出來的孤僻,與誰都不太熱絡。想想看這麼多年裡,他真正的朋友,親人,知己,不過就那麼一個人。他喜歡的姑娘,也是那個人的妹妹。
彷彿他上輩子欠了姓段的一家,這輩子糾纏上了,甩也甩不掉。
如果真的甩掉,方先野還剩了什麼?
如果連方先野都面目全非了,他的那些所謂理想,又何以依憑?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也。我來做那不祥之器,你來做那君子之器,如何?
——我為將軍執劍策馬打天下,你為宰執執象牙笏板治天下,我不介意飛鳥盡良弓藏,到時候我退隱你好好治理天下就成。
——背叛便背叛罷,人總要為自己相信的事情或人付出代價,不是嗎?
方先野舉起雙手捂住眼睛,慢慢地弓下身去。
「段舜息……該死的傢伙!瘋子!」
方先野咬牙切齒道,彷彿恨不得把這個人碎屍萬段。
人總要為自己相信的東西付出代價。
若他相信段胥,又該要為此,付出什麼代價?
第101章 先野 先行者,終橫屍於野。
無論南都怎樣暗潮洶湧,百姓們依然過著自己的日子,街頭依然人聲喧譁,熱鬧非凡,玉藻樓也一如既往地賓客盈門。
一夜未能好眠的方先野與僕人何知走出玉藻樓,何知拎著個雙層的食盒,食盒裡裝著玉藻樓剛剛出爐的點心,溫熱的食盒外壁凝了一層細密的水珠。他們走出玉藻樓的大門還沒幾步,便有個衣衫襤褸的小孩突然衝出來,搶走何知手裡的食盒抱著就往前跑。
何知愣了一下,便怒喝道:「小兔崽子!」
他氣憤地追出去,但那孩子沒走兩步手便一滑,食盒掉在地上盒子滑開,點心滾落在路邊沾上泥。但是那孩子抓住髒兮兮的點心就往自己嘴裡塞,嚼也不嚼就往下嚥。
何知和方先野已經走到了他面前,他看到這兩個人過來就立刻跪倒在地上,邊磕頭邊道:「貴人……我太餓了……別打我……可憐可憐我……」
何知正準備擼起袖子,方先野卻制止了他。他蹲下去看著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大概六七歲的年紀,正月的料峭寒風之中只穿了件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