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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寺路上行軍,配上蘇格蘭風笛的軍樂。上海也是罪惡的城市,酒吧裡有水手及妓女,城裡有賽馬、賽狗、賭場、黑社會及黑幫老大。但是,對許多中國人來說,上海是文化中心。所有的電影都是在上海拍攝,許多書報雜誌——和人口不成比例——在上海出版,這也是上海充滿吸引力的原因。
珍珠港事變後,日軍全面佔領這個國際都會,原先百無禁忌的歡樂大幅節制。不過,令我驚訝的是,許多舊店家居然能安渡戰爭及被佔領時期。先施百貨還在,永安百貨也是。在法國租界霞飛路上的咖啡廳及餐館內,女侍是白俄人。部分餐廳仍裝有吃角子老虎,商店裡滿是商品,沒有配給或價格管制的跡象。展示的商品包括羊毛織品、絲織品、菸草和知名的威士忌。還有錫罐裝的香菸:三堡牌(Three Castles)、絞盤牌(Capstan)、駱駝牌和雀斯牌(Chesterfield)等等。Lucky Strike的綠色標幟並沒有在戰爭中煙消雲散,一定是在上海的某個角落躲了一陣子,在戰後以原來的面貌出現在架子上。欣賞完種種商品後,我開始替自己買件睡衣,這時才驚喜異常,因為商店不只願意接受法幣鈔票,而且法幣的購買價值相當於在昆明或柳州的十倍之多。
在一家兼營兌換錢幣的香菸店裡,我很快證實了這個令人狂喜的發現。這家店買賣黃金、美金及法幣。我從來沒有預期到,任何店家會將我們領到的紙鈔視為真正貨幣。兌換的匯率也對我十分有利,我開始覺得,在飛到上海前在柳州剪頭髮是多麼地愚蠢。如果我延後二十四小時再理頭,在柳州花的那筆錢,可以讓我坐在上海舒服多了的旋轉椅上,剪一整年的頭髮。我在內陸買點心的錢,足以在這裡的上好餐廳享用一頓豐盛的晚宴。我在昆明咖啡廳裡付的小費,可以在上海吃一頓牛排大餐。童中士替我賣的兩件厚黑呢襯衫,可以讓我在這裡訂做一套羊毛西裝。背袋的錢讓我頓時成為富翁。
正如加爾佈雷斯(John Kenneth Galbraith)指出,在中國內陸和接收前的沿海地區之間,存在著空前的幣值差異。(加教授後悔沒帶現金到上海,無法趁機採購價格便宜到離譜的真絲和綢緞。如果他當時來找我,我就可以幫他忙。我猜他也住同一間飯店。)在特殊情況下,要致富並不難。當時我應該把手上的現金換成黃金,找個藉口去搭美國飛機(當時正從事規模極為龐大的部隊運輸作業),回到柳州,賣掉黃金,再回上海,買更多黃金。正如加爾佈雷斯所說,事實上,這是合法的勾當。不過,我不應該為錯過大好良機而後悔哭泣。那樣的冒險將使我的人生踏上截然不同的軌道,其後果將超乎我的想象。因此,當時膽小的我乖乖把錢留在背袋裡,偶爾拿出一小部分來享樂一番。我並沒有把這筆錢換成美金,所以後來貨幣貶值時吃了虧,幸好貶值速度並不快。只要我還有這筆錢財,我的生活就還算愉快。這種“來得容易,去得容易”的金錢管理方式並不算太糟,即使名列全球頂尖經濟學家的加爾佈雷斯,也沒有比我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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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2)
在上海住了兩晚後,我們飛往南京。鄭將軍負責處理偽政權時代的“偽軍”。他和部分軍官面談,決定他們的未來。士兵則被國軍吸收,或是轉成警力。後來有些人穿著新制服參與在東北的戰事。
我們在南京時,目睹岡村寧次將軍正式對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將軍投降。日軍忙著清理受降典禮的場地,這些士兵維持絕對嚴謹的紀律。輸了大戰、帝國體系解體、希望和保證落空、犧牲個人和家庭、前途未定帶來的壓力和焦慮,都無法構成不服從的藉口。他們的軍官一點也不失去權威,仍然對士兵大叫“你們這些廢物”。
9月9日這一天,岡村寧次抵達中央軍校,簽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