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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在老宅子深處，走過一條滿是翠竹的小道才到。我那時候還小，膽氣不足。一入夜小道兩旁的竹子被風一吹，竹葉子瑟瑟抖動。竹影被月光投進來，張牙舞爪的，特別嚇人……”
夏至放下了杯子，單手托腮，頗有興致地聽林歡言說著往事。
他此刻的聲音極為柔和。尾音緩緩，像用一隻手慢慢滑過鋼琴的琴鍵。調撥出的音調緩緩，音域圓潤。
“上半夜還好，祠堂裡有值夜的人。聽著他們侃侃而談，倒也不覺得什麼。到了下半夜，他們添完燭火就都去睡了。父親讓我跪足兩日，我又不能離開，只能待在那裡。後來風吹滅了燭火，祠堂裡全黑了。我嚇得不行，躲進那蓋著桌布的桌子底下，聽著外頭風吹竹葉的瑟瑟聲……”
頓了頓，林歡言偏過了頭。
目光和她對視，滿是溫柔。
“你就在那樣的聲音裡走進來。腰間香囊上的銅鈴鐺，叮噹作響，合著你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像是要驅散黑夜。”
那是夏日裡，蚊蟲多。特別是老宅子，被那種青草蚊子叮上一口，腫起一塊紅包，幾天都消不下去。
母親那時候習慣了在夏日給她戴上驅蚊的香囊。大多是外婆親手做的，裡頭塞滿了驅蚊的艾草薄荷等草藥，圖樣古樸，還掛著一個小小銅鈴鐺。
她大了些就不帶了，走路一步一聲。出去最招路邊的貓貓狗狗喜歡，時常被追著跑。
“你掀開桌布問我，是不是害怕？不等我回答，你就跑了……在我以為你一去不回的時候，你提著個小食盒子就進來了。”
林歡迎的目光略微垂了下去，找尋腦海中關於那夜的所有細節。
“那天你穿了月牙色的輕紗連衣裙，用手撩了撩裙襬，跨過半米高的門檻，急匆匆地跑過來。開啟食盒拿出裡面的青花茶壺，給我到了杯熱茶。”
林歡言頓了頓，低頭喝了口茶，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又道：“那日的茶是雨前龍井，茶香清冽濃郁。沒有今日馥郁的花香。我一直以為你喜歡喝的龍井，沒想到是茉莉花茶。”
夏至有點驚訝他如此清晰的記憶力。若不是他提醒，她根本記不起來小時候自己還做過這樣的事，更別說那日裡自己穿什麼樣的衣服。
“我外婆和我媽媽都喜歡龍井。那日宿在你家客房，你家人備的龍井茶，我順手泡了拿過來。龍井我也喜歡，不過更喜歡茉莉花茶。”
夏至全想起來了。林家老宅子的床有些年頭了，是古舊的那種架子床，床板略有些硬。她睡起來不習慣，那夜睡了一半就醒了。
旁邊母親睡得正沉。她也不好驚擾，就自己披了衣服下床，去宅子裡逛逛。
這也就是小時候才會幹出來的事。
那時候心思單純，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念頭。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害怕。
深夜，連個燈都不打，一個人就僅憑原始的目力，在幽深的老宅子晃悠。
那夜只有那祠堂的門是開著的，就順理成章地走進去。然後掀開桌布，發現了躲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的林歡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