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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麥仰起頭,看著鏡子,她看見自己身上起伏不平的波浪,這些波浪正顛覆著她的神經末梢,引起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莫大的亢奮和激動,她幾乎要因此而瘋狂地叫喊起來:&ldo;易非你這個混蛋,你知道我那晚出去找你時差點被民工強姦嗎?你看你看,就是這塊磚頭救了我,要不然……易非,你若還是個男人,若不是變態,你就別犯這樣的毛病,幹嗎天天夜裡出去鬼混?像一隻流浪狗……&rdo;
突然,易非將臉轉過去,緊貼著牆壁放聲大哭。&ldo;易非呀易非,你前世造了什麼孽?今生有這樣的報應,在外,你弄虛作假,欺上瞞下,左右逢源,搞得非人非鬼;回家,還要向老婆畢恭畢敬,彎腰屈膝,連哄帶騙……&rdo;他一邊哭一邊喊,還一邊使勁以頭撞牆,揮起拳頭揍自己的臉,揍得腳步踉蹌站立不穩,哭得身體歪歪斜斜,隨後撲在了地上……
粟麥從未見過一個男人以這樣失態的方式痛哭。這除了讓人感到震驚之外,還有一絲滑稽。
易非的痛哭使粟麥頓生惻隱,亢奮和激動戛然而止。隨後,她在一種超冷靜的思索裡穿上乾衣,然後一聲不響地鑽進被窩,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任憑易非哭泣著,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ldo;小麥,你以後不要夜裡出來找我,你就當我已經死了。總之,我就是死,就是爛,就是殺人放火都不要管我……&rdo;
易非說著說著便趴在粟麥的床沿上睡著了,打通宵牌他真的累極了。
粟麥的身體躺在那裡沒有任何知覺,她的腦子把易非遺忘了,也把自己忘了,忘了自己身體的冷,忘了心裡的疼,還有自己的原始衝動和慾望。
易非睡著了還保持著跪的姿勢,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的最大悲哀和缺陷。粟麥是個心氣很高的女人,她欣賞跪地求愛的男人,卻鄙視跪著做人的男人。她和易非的感情實實在在談不上親密,一開始就談不上,現在更是由於多種原因產生了叛離,她此前為挽救夫妻感情所做的種種努力徹底宣告失敗,她想放棄,一種聽天由命的消極包圍了她,統治著她,讓她感到自己是多麼的單薄和無助,彷彿周圍布滿了真正的敵人,她不知道今後將如何演完自己的角色,這種徹底的無望遠比罪惡更讓她感到恐怖。
她耳邊響著一個用揚聲器送出來的聲音,那個聲音說:起來吧孩子,穿上衣袍,帶上乾糧,去尋找光明和幸福吧,幸福不在光明處,就在黑暗處,你心中愁苦無法對人言說,是因為你心中有一堵堅硬的牆。
粟麥在寶靈市讀書時就皈依了基督教。
寶靈市有一座白色屋頂的教堂,粟麥每個禮拜都來這裡聽鋼琴伴奏唱禮,聽神父的教誨。她雖然聽不懂神父的暗示,但卻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要用心的燃燒去換心的冷卻。
她的目光從燃燒到熄滅用了整整一天一夜。
粟麥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只是睜大眼睛望著天頂。她腦子裡什麼也不想,唯一的感覺就是嘴腫得老高,牙床神經扯得滿腦子都是緊繃的疼痛。
三天以後,粟麥兩手空空地離開了她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小鎮,離開了結婚快十年的家,坐上了開往寶靈的列車。
寶靈市距省城不到1小時車程,是她曾經讀過書的地方。
那裡還有她熟悉的教堂。她曾到教堂裡參加過誦經唱詩做禮拜。
●失手 第六章
帥歌一早便得知粟麥坐棚伯的船過了二酉河,離開了烏宿鎮。
他很後悔,後悔沒有早給棚伯打招呼。這事說好聽點是脫線,說難聽點是自己無能,失職,年輕氣盛的他為此很是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