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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奕聞言笑笑,沒有接話,只是接了酒坐下,將酒一飲而盡。
見他不說話,華歆垂目笑道:“阿奕快要取字了吧?”
“嗯,受封之後,我便要回凌陽取字書法。”凌奕點點頭,看著華歆道:“到時,你來麼?”
“你若相邀,我定然赴約。”華歆笑著點點頭,又伸手去拿那桌上的桂花釀,一邊倒酒一邊嘆道:“這酒快要喝完了……”
“喝完了再釀便是。”凌奕卻是毫不在意地笑著,朗聲朝著院門喚道:“裕德,上酒。”
華歆沒有接話,只是安靜地看著裕德將已經半空的酒壺換下,彷彿在看什麼絕世美景一般,目不轉睛。待得裕德離開,他才收回目光道:“當年的桂花釀,我釀了九壺,盡數送了你,以後要喝這桂花釀,只能向你討要了。”
“後悔了?”凌奕輕笑一聲,說道。
後悔麼?
後悔當年在燈會之中追隨而去麼?後悔當年在高塔之上回首一笑麼?後悔將那信物一般的荷包贈與他而換得的七年相交麼?
華歆看著酒杯之中印出的自己的眼睛,問自己,後悔麼?
“怎會?”華歆抬頭看了凌奕一眼,笑道。
怎會後悔呢?哪怕這個人,到最後都不屬於自己,那又如何?他不是女子,不需要“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哪怕最後這人有了妻兒,卻也還是當年在竹林中為自己拂去鬢角竹葉的孩童,也還是今夜此時陪自己飲酒舞劍的少年。縱使時光潺潺,百年之後,那些陪著自己自懵懂的孩童走至今日的溫柔陪伴也不會消失,或許那個時候,自己也已經尋到心愛的女子,過著兒孫滿堂的日子。
命途天意,連父親都猜不透,自己又如何會知曉呢?只是無論如何,能遇到凌奕,讓他陪著自己走過七年的時光,對於這一點,華歆卻是斷斷不曾後悔。
凌奕看著華歆的笑容,有著些許釋然,又仿若參透了什麼人生大意一般,徒然便心中一緊,開口喚道:“歆兒……”
那是埋葬在久遠時光之中的稱呼,自華歆取字之後,已經很少有人再提起了。他是華家少主,姓華,名澤安。這突如其來的稱呼讓華歆心中一震,仿若被一隻手輕輕捏了一下,不疼,卻酸得讓人險些掉下淚來。
“叫澤安。”他抬手輕輕在凌奕的手上拍了一下,帶著些許責備道:“我又不是女子。”
凌奕沒有回嘴,只是胡亂地點了點頭,陪著華歆繼續喝酒。
他一直以為,沒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華歆。他知曉華歆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背後的深意,他自七年之前設計遇到華歆開始,他便埋下了一顆種子,或許開始的時候並不起眼,卻總有一天會破土而出,在華歆的心中長成蒼天的大樹。這些年,華歆的所有喜怒哀樂,他都瞭然於心。
因此,他並不著急。沒有獵物,能逃脫一個瞭解自己又有耐心的獵人的追捕。
他就想藏在暗處的蜘蛛,不動聲色地織下了天落地網,等著華歆一步步走入網中。
可是就在剛剛的那一瞬間,他卻徒然看到了華歆的退意,華歆於他,是兩世的執念,而他於華歆,卻只是七年溫柔的陪伴。這場賭局,在一開始的時候,便不公平。華歆天性如此,並不會長久地去執著一件事情,他的家世讓他心中無比清楚,有些事情,命中註定,強求不來。
這樣的性子,來去自如,聚散隨風,自然是一派風流。而凌奕此時最怕的,卻是他這樣的性子。那房中的的擁抱,讓他知曉了華歆的心意,而長久以來的自信卻在剛剛的那聲責備之中,消散無蹤。
若是他心生退意,凌奕種下的那顆種子,可能再沒有長大之時。天性隨意卻心志堅定,華歆看重的,自會全力以赴,卻也會在適當的時候退後一步,保得自己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