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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博物館外,9月海濱的陽光明亮清潤,空氣裡有青草的濃香氣。我使勁搖頭,想搖落那女人在我記憶裡的目光,可是搖不掉。
我再回頭,看見明亮的陽光使博物館待在黑影裡。
那裡,藏著科學的涼意。
黃羊泉
謝志強
已經離休的左礦長說:早年發現這眼泉,是一頭黃羊引的路,那眼泉就叫黃羊泉了。
我慕名拜訪了左礦長,他賦閒在家,沒離開黃羊泉。他說:我喝慣了黃羊泉的泉水。
這個黃羊泉的傳說在沙井子墾區流傳甚廣。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九旅一支部隊駐紮沙井子開墾荒野,都是戈壁沙灘。遠遠地,可以望見喀拉蒂克山脈,當地人稱黑老山。
當時,左礦長還是一名排長。部隊首長說:有山就有水,左排長,你帶上幾名戰士上山,找找水,墾荒不能沒有水。
左排長帶領三名戰士出發了。墾區和大山中間隔著戈壁和沙漠。看看山不遠,應了那句看山跑死馬的話。他們是徒步,過了一片一片戈壁,一道一道沙梁,可那山還是那麼遠遠地聳立著。左排長說:那山好像會自己往後退,再走半天,山還那副樣子。行軍壺裡的水已經喝乾了,他聞著沙漠的乾燥的死亡氣味,像是要把體內的水分都汲走那樣。
夕陽西斜。左排長絕望地下令鳴槍求救。可是,槍聲還沒來得及傳開便被廣闊的沙漠吸收掉了。槍聲像炒豆一樣。
突然,左排長發現了一個閃動‐‐那是永恆的寧靜裡的一動‐‐一隻黃羊,是沙子的金黃色,好似一小堆沙粒凝聚起來,被風鼓動著奔跑。
左排長說:那一刻,我知道有救了,死亡的沙漠出現一隻黃羊意味著什麼?它是生命,生命離不開水。
左排長說:盯住,別讓它甩掉我們。四個人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拋開了累和渴,開始攆黃羊。而且,子彈上了膛,打算攆不上就放槍撂倒它。
黃羊跑得那麼輕捷、靈活,帶起了一溜兒沙塵。它跑跑停停,不讓他們接近,不讓他們離遠,老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左排長說,它像山裡來的一個精靈。沙漠裡的事兒就是這麼奇怪。
黃羊站在一座沙包頂上邊,望著絕望的他們。他們喘著粗氣,喉嚨裡湧上一股液體一樣的火流。黃羊在沙樑上邊用蹄子刨著沙子,像是作弄他們。
太陽像是好奇,捨不得沉沒,又在沙樑上鍍了金輝。黃羊的蹤影和太陽的餘暉一起消失了。
沙梁頂,他們看到了一片綠洲。奇怪的是,聳立的山影已在眼前,像突然垂下的天幕。左排長說,我懷疑是不是我的耳朵出現了幻聽,沙漠裡常常這樣,我聽到了流水的聲音。
水養育了綠。這道沙梁隔著兩個世界。甚至,左排長聞到了沙棗花的濃香,那是個初夏。水在吟唱,那是沙漠裡最悅耳的歌聲。他們撲向溪流,一陣狂灌,身體像胡楊樹一樣頓時煥發出生機。
左排長胡亂抹了抹嘴,說:他孃的,真有這麼甜的水呀。他告訴我,那是他一輩子喝過的最清甜的水了。他們沿著溪流,找著了山腳下的源頭,那是一個清泉,咕嘟咕嘟地冒著水。泉水邊沿長滿了茂盛的灌木叢,綴滿了細細碎碎的金黃色的花兒。
金色的黃羊就在泉邊,它也在飲水,只是沒他們那樣急切。黃羊像是披著金色的陽光金色的沙粒,渾身是金色,它的眼裡閃著溫柔,還有俏皮。一看就知道,它從來未受過人類的侵擾。
左排長端起了槍‐‐好久沒有沾過葷腥了。黃羊的眼裡沒有恐懼,它大概不知道黝黑的槍口意味著什麼。它根本沒有這種戒備,它沒有過這類記憶的陰影。
槍響了。左排長看見金色的黃羊頭顱綻開了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