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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廈傾塌,何去何從?政治上無力,道德上無敵。
換一種問法,就是人在時代的絕境中,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大多數人繼續活著,極個別人選擇死去。
千萬不要苛責生者,但一定要記住死者。
哪怕他們為之而死的理念充滿了時代侷限性,亦無損於其死的道德意義。人性的幽微之光,正是藉此燭照千年,點點不滅。
圖片
天佑二年(905),大唐王朝的倒數第二個夏末,空氣依然悶熱。一架馬車自北邊疾馳而來,入了洛陽城,往宮城方向去了。
車上所載老者鬚髮盡白,望著宮門,目色晦明幾變。
此前不久,一封詔書送到了王官谷,這是自23年前司空圖歸來隱居後收到的第七封起徵詔書。
廟堂上,柳璨為相,有意投靠朱全忠,正乘機排斥與之不和的臣僚。司空圖為監察御史,因久處江湖之遠,旁觀者清,更能覺察到山雨欲來的危機。
司空圖理了理朝衣,手執朝笏,上朝謁見。手一歪,朝笏掉了,牙板子落地聲清晰可聞。
柳璨皺起了眉。
司空圖不緊不緩朝唐哀帝行禮,順勢上章乞請致仕:“察臣本意,非為官榮,可驗衰羸,庶全名節。”意思再明顯不過,我老了,幹不動了,這官你們誰愛誰當去。
柳璨是個聰明人。他本想借機處理了司空圖,實在想不到司空圖來這一招,只好順水推舟,幫皇帝草擬了一份詔書,“既養高以傲世,類移山以釣名。心惟樂於漱流,仕非顓於食祿”。特賜司空圖回中條山,打哪來回哪去。
司空圖致仕不久,便發生了著名的“白馬驛之禍”。曾經看不起柳璨這個寒門宰相的三十多位門第顯貴的大臣們,在滑州白馬驛站(今河南滑縣)通通被殘忍殺害,丟進了冰冷刺骨的滾滾黃河水中,一代“清流”變“濁流”。而司空圖因禍得福,成為這場大屠殺中的幸運兒。
司空圖此番前往洛陽,非但在柳璨肆殺群臣的險惡之中保全了身名,還得到了朝中上下一片華譽。有將他比作秦時隱士商山四皓的,也有將他比作漢時名臣疏廣、疏受的。送別酒宴上,群臣賦詩相贈,其樂融融。
只是,樂呵呵歸去王官谷的司空圖,第一件事就是在山中轉悠,尋了一處絕佳風水寶地,給自己物色棺材墳地去了。
適逢春和景明的日子,司空圖拄著柺杖,帶著來客去參觀他未來的墳地。
他們圍坐在墓穴高地上,賦詩飲酒,笑談人生的潮起潮落。如果有客人感到疑惑難堪,司空圖就微笑著以過來人的口吻規勸人家:“哎呀,你為什麼這麼看不開呀?生與死本來就是一回事,我這哪裡又只是在此暫遊呢?”
反覆表示“白首歸心,黃花緣路”的歸隱決心,司空圖在僥倖脫免柳璨之禍後,曾寫下“甘得寂寥能到老,一生心地亦應平”,更寫下“今朝共許佔殘春”、“當歌莫乖頻垂淚”。他對唐王朝命運有種不好的預感。
司空圖坐在自己的墓地上,回顧一生,唏噓感嘆。倘若坐在他身旁的是曹雪芹,想必會贈他一句判詞“凡鳥偏從末世來”。
司空圖出身仕宦家庭,祖上三代為官,從小就受著詩書薰陶和良好庭訓,史稱其“少有文采”。然而,司空圖大概是隨他父親司空輿隱居慣了,打心底裡就不怎麼想當官,33歲了才去考取進士。跟他同庚的詩人皮日休都早他兩年進士及第。
人的生命中總會有幾個貴人,正如令狐楚之於李商隱,王凝就是司空圖遇見的第一個貴人。
司空圖進士及第那年,王凝任禮部侍郎知貢舉,想起這個年輕人三年前,曾給他寫過一篇《太原王公同州修堰記》,讚美他修堰有功,於是乎王凝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