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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媽媽領我離開醫院;感觸最深的是無法回報這種真情，她象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姑娘，偷偷地逃離了她的親人。可她的心，卻不時地被那裡的感情所牽動，又痛又舒服。就是在很多年以後，她再講起那段往事，除了懷念和感激，還會有幸福的感覺。她離開還有另外的一層意思，就是不能讓好心人為又難，讓她傷心。如果讓大家知道了我們家的情況，知道了我們是勞改犯的家屬，首先受到指責的就是女大夫，誰也不知道她怕不怕，或者是敢不敢接著對我們母女的關懷和照顧。但是，不管她是採取那種態度，都會受到傷害。這對於媽媽來說，是最不願意見到的，那會讓她終身都內疚的，良心上也不得安寧。你可能也會知道，好心辦壞事，比什麼都傷人，都讓人傷心，而明明知道這會對一個好人構成威脅和傷害，你還要去做，那可就是傷天害理了，比禽獸都不如，那樣的人更可惡，就不配做人了。所以媽媽雖然是不捨得那個地方，留戀著那個地方，也要堅決地離開，做人不能是光為自己，該為別人著想的時候，也得讓自己做點犧牲。要不然，做人怎麼能夠活的有滋有味，心安理得，或者是豐富多采呢。這一點是中國的普通勞動婦女都有的，她們雖然是文化不高，大道理知道的不多，可為人處事，這心眼擺的最正。她們寧願自己受委屈，自己吃虧，自己受到傷害，也不會去做昧著良心的事。而拉大春，罵大街，可能又是她們一些人的特長。媽媽正是這些千百萬婦女中的一員，她雖然不說春說，不罵大街，可她為人處事，良心擺的正。在爸爸沒出事的時候，和人處事，都是寧可自己吃虧，自己受委屈，也不會讓人家說三道四的，不會佔人家的便宜。爸爸出事以後，她就更不能，也不敢佔別人的便宜。所以，在醫院的時候，誰說女大夫是個好人，是真心誠意地幫助自己，但是在媽媽，她自己也好象是做了虧心的事一樣，有偷騙人家感情的感覺。這讓她在感受到真情和溫暖的同時，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些內疚和不忍心，而她又不能挑明瞭說，還不得不接受。這種複雜的心態，攪得她是心神不寧，最後不得己，才做出逃避，不得不離開，而在心裡頭，可是一萬個的捨不得呀。我記得離開醫碗的時候，我們只是同病房的人道別，沒有敢去和女大夫道別。也許媽媽她是想去說聲謝謝的，想去說明真象的，去說出自己的心態和對不起，可是她到最後也沒去。她是含著眼淚走的，這並不是她做人不誠實，不願意將情感的包袱卸掉，只是她想留住這一段的美好，同時也不願意傷著女大夫，也不忍心去傷到那麼一個好心的人。這在情理上，好象是媽媽做的有些過份，沒有人情味，連個招呼也不打，就這麼走了，這些讓人誤會事，她都認可，而心裡頭的不是滋味，也是沒有辦法的。但願是女大夫她能夠豁達些，不和我們計較。而在離開的時候，是匆忙的，雖然說是事先早已想好要走的，也不知道大夫讓不讓出院，出院以後的治療怎麼辦，有那麼多的想法，那麼多的負擔，才不得已去懇求大夫，沒想到大夫會被感動了，又多出那些關心，這就使得我們匆匆而走，以免節外生枝，或是生出事非來，再怨天尤人的都來不及了。
回家的路上，媽媽又高興又憂傷，高興的是在那個困難的時候，能遇上好人，過上一段平和安靜的，有關懷，有平等，有溫暖的平常人的日子，優傷的是自己到底發有敢真誠地對待人家，有隱瞞，有欺騙人家感情的不安。並且還得要重新回到過去，面對生活，走自己的路。然而，不管怎麼說，她是得到了一次真情，得到了一份關愛。這就有滿足，有回味，對人生也有希望，而且，自己的路，也要靠自己走完，什麼樣的條件都得走下去，不能完全地依賴環境，和依靠別人的幫助。而且什麼樣的環境，只要是有人在，就有事非。不是有一句話說的好嗎，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