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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工作單調重複,若是質量不合格,還要繼續永無止境地修改,而錢卻是一毛五毛地往裡賺,讓人充分體會到了賺錢的不易和艱辛。夾腳式拖鞋讓她的腳起泡;粗糙不堪的尼龍衫讓她的面板過敏;漆黑的潤滑機油,讓她的手粗糙,這些原本都是無關緊要的,艱難的日子裡沒有誰能過得行雲流水,但因了阿甘這點因由,一切不足為道就變成津津樂道了。更可笑的是,阿甘嬸為了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苦主的形象,更不惜在人前搬弄自己的是非,儼然將母親視為奪夫之敵。母親試著解釋、融入,可解釋就變成了掩飾、心虛。在這個是是非非的舞臺上,母親就像是穿錯了水晶鞋的高貴公主,彆扭得像個跳樑小醜。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女人,更在帶著一種探索僭越的精神不斷地探討著她的過去,她成了鄉里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棄婦。或許正應了那句話,寡婦門前是非多,而且她是一個有美貌有“身價”的寡婦。她向來都不醜的,她還不到三十歲,正是女人盛放的年紀。

我一直覺得母親後來的選擇,或多或少都跟這群女人脫不離干係,倘若這個世道能給她一些寬容,或許人生會是另一種模樣,只可惜任何假設不過是一種無能為力的安慰罷了。母親在她盛放的年紀,就在這片盛放的流言蜚語中結識了工廠的老闆。

工廠的老闆是個日本人,據說在抗日還沒勝利的時候就進駐中國,趁亂斂了一筆不小的財產,之後才成為工廠的老闆。母親後來成為了他幾個情婦之中的一個。只是當時,我還不知道。

我看著她把當年的衣服重新從櫃子裡拿起來,重新描眉、畫唇,我看著她漸漸蓄起來的長髮,看著她重新歡喜雀躍的心情,看著家裡逐漸多起來的各種零嘴,貧瘠正在褪去,繁華正在入侵,可我的心卻像死了一樣。或許我是高興的吧,母親似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她就像涅槃重生的鳳凰,說不出哪裡美,卻錘鍊得更讓人沉醉,只是這沉醉更像是酒醉,虛無縹緲。母親終於不用再在艱難的流水線上苦行,艱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切,都是她天生的恩賜,是有些人無論如何苦修都得不到的。她再次變成了別人高山仰止的物件,在村裡深居簡出。那一扇眺望遠方的窗戶,既是她的桎梏,也是她的保護。她躲在裡面,就可以對外面的世界充耳不聞。

倘若我沒有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話,或許我也可以像母親一樣就帶著這片厚重的殼,躲在這個安全的區域裡,對外面的世界不聞不問。然而我還是什麼都看見了什麼都聽見了。就在那一片河岸上,那個綽號叫鼻涕蟲的孩子,叉著腰迎著風,一面狠狠吸了一把他那流到嘴唇上的鼻涕,一面赤裸裸地將真相說了出來。他說:“姬鳴鳳的媽媽是個婊'子!哈哈哈哈哈……”

隨之附和的鬨笑聲一下就炸開了,迴盪在我的耳朵裡像響在水下面的魚雷,總隔著一層什麼。每個人的嘴巴都在動,卻什麼都聽不清。我頭腦一熱,腿便跳起來,伸手一推,他就從河岸上摔下去了。大家都愣住了,好一會兒,磕得鼻青臉腫的鼻涕蟲躺在河岸下,好半天才大聲哭喊起來。“啊!我的腿……姬鳴鳳殺人了,姬鳴鳳要殺我了!”他想站起來,但又倒下了。梨花帶雨的臉上合著兩條青青的鼻涕,被他反手擦在臉上。我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呆掉了。鼻涕蟲,就是阿甘的兒子。

那一天,阿甘嬸罵罵咧咧地罵我是白眼狼,說我恩將仇報,在大庭廣眾之下細數那些她臆想而來的阿甘曾經對我們的恩惠。阿甘只是用一種陌生人的眼光望著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那時候我似乎明白母親聽到我拿了阿甘的錢之後為何那般盛怒了。這世道,是非黑白可以本末倒置,子虛烏有可以煞有介事,欠債人追債又有何稀奇呢?

母親只是靜靜看著,時而緊一緊她那件好看的衣服,沒有起風,但她的嘴唇是青紫色的。她沒有還嘴大罵或者爭辯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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