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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聽了一會兒,就起身到外面的水池邊抽菸。
外面起了一層大霧。對面近在咫尺的高樓,竟然也有些輪廓模糊了。院牆外很遠的地方,汽車行駛的聲音像風聲般地響著。小顧趴在水泥欄杆上看金魚。在綠色地燈的襯照下,那些魚擠成了一堆,水面不時傳來魚群擺尾的颯颯之聲。
端午忽然問小顧,綠珠最近在做些什麼。
小顧笑道:&ldo;還能做什麼?說要做環保,被人騙了錢。剛剛安靜了沒幾天,就拿著一臺攝像機,滿山滿谷地瞎轉悠,說是要把鶴浦一帶的鳥都拍下來做成幻燈。外面天寒地凍的,她倒也不怕冷!我擔心她在外面遇到壞人,就讓司機一步不離地跟著她。你說現在這會兒,山林裡哪還有什麼鳥啊?這不是吃飽了飯沒事幹嗎?昨天,她還喜滋滋地讓我和守仁去看她的照片,都存在電腦裡,嗨!怎麼淨是些麻雀呀?&rdo;
端午只是笑。
小顧又道:&ldo;過兩天你見到她,替我好好開導開導。別讓她在外面成天瘋跑了。如今也就你的話,她或許還能聽得下一句半句。&rdo;
隔壁的琴房裡也亮著燈。透過閉合的窗簾縫,端午看見禿頭老闆正在教小史彈古琴,兩個人的臉就要捱到一起了。他的手從她領口插下去,小史的身體猛地那麼一聳,害得端午也打了個寒噤。就像一腳踏空了似的。
&ldo;你冷嗎?&rdo;小顧關切地問他。
&ldo;不不,不冷。&rdo;
&ldo;守仁最近也有點不太對頭。&rdo;小顧憂心忡忡地對端午道。
&ldo;我看他挺好的啊!&rdo;
&ldo;那是外表!他也就剩下這副空殼子了。成天愁眉不展的,你說他也不做學問,整天讀那些沒用的書做什麼?最近一段日子,他總是有點疑神疑鬼,好像有什麼事在心裡藏著,你好心問他,又不肯說。&rdo;
端午正想安慰她兩句,屋裡又傳來一陣爆笑。他聽見守仁那略帶沙啞的聲音道:
&ldo;這年頭,別的事小,還是保命要緊!&rdo;
可是守仁並沒能活多久。
8
端午在陽臺上抽菸。屋外又開始下雪。米屑似的的雪珠,叮叮地打在北陽臺的窗玻璃上。若若明天就要期末考試了,家玉正在客廳裡為他輔導數學。她是學理工出身的,丟了這麼多年數學還能撿起來,至少還能掙扎著,與兒子一起演算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習題。她一遍遍地給兒子講解著解題步驟,漸漸就失去了耐心。責怪變成了怒罵。慢慢地,怒罵又變成了失去理智的狂叫。拍桌子的頻率顯著增加。在寂靜的雪夜,她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瘮人。端午的心臟怦怦地猛跳。但他唯有忍受。
又抽了第二根煙。眼看著情緒有點失控,他只得求助於綠珠的靈丹妙藥,惱怒地將妻子劃入&ldo;非人&rdo;一類,壓住心頭愈燃愈烈的火苗。
已經不是第一次意識到這樣的問題了:與妻子帶給他的猜忌、冷漠、痛苦、橫暴和日常傷害相比,政治、國家和社會暴力其實根本算不了什麼!更何況,家庭的紛爭和暴戾,作為社會壓力的替罪羊,發生於生活的核心地帶,讓人無可遁逃。它像粉末和迷霧一樣瀰漫於所有的空間,令人窒息,可又無法視而不見。
當然他可以提出離婚。
他腦子裡第一次浮現出這種念頭,是在他和家玉結婚的第二天。不過是想想而已。新婚宴席上多喝的酒還沒能醒過來,就向她提出離婚,多少有點不近人情。他暗暗決定,把這一行動推遲到兩個星期之後。既然可以推遲兩個星期,也沒有什麼理由不能推遲至兩年。現在,二十年的時間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如果沒有外力的作用,離婚,實際上已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