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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對《沖積期化石》陡然來了興趣,是因為想到錢鍾書《圍城》第一章,方鴻漸留學回國在船上的經歷,與《沖積期化石》的開頭故事,簡直可以構成互文!
近代以來,西風東漸,東方向西方取經,從包括詹天佑在內的清國小留學生開始,留學潮一浪接著一浪。大江歌罷調頭東,一船一船,其中無數豪傑精英。留學生乘海船近到日本,遠赴歐美。船期最長要在海上航行幾個月。可以想見,有多少故事可以發生!
冰心曾回憶,她1923年留洋所乘的約克遜號輪船上,來自全國各地的留學生有160多人,他們組織各種社團,舉辦各種聯誼會,有人唱歌,有人彈琴,熱鬧極了。他們還搞募捐,募集食品糖果給三等艙裡貧民的小孩。船離中國,三日到神戶,留學生們紛紛上岸,擠在郵局買郵票寄信,一面還開玩笑,說白話有什麼好!你問日本人&ldo;哪裡最熱鬧?&rdo;他不懂。再問他&ldo;何處最繁華?&rdo;恍然大悟忙指路……這次船中頭等艙乘客十分之九是中國學生,這令船上的侍者(都是廣東人)很自豪。他們很關心船上別國人對中國學生的輿論,還以全體名義寫一篇勉勵中國學生為國家爭氣的話,貼在甲板上。學生們也很懇摯地回了一封信。這船上後來出了不少精英人物。
不同於這類回憶,小說家筆下的留學生卻不是這等精英形象。就像魯迅輕諷過上野的櫻花開時,樹下總少不了辮子盤起如富士山的清國留學生,張資平也筆帶嘲諷地寫過幾個初赴日本的人,說他們不知是去逛的還是留學,還沒到日本國境,就把過香港時買的長短不稱身的和服穿上,趾高氣揚地在船上走來走去。他還寫了一個k君,自稱懂外文,曾和朋友在上海組織譯書社,翻譯名著;可是當他與船上一老外對話,被問don&r;t you like it?他卻把&ldo;是&rdo;直譯成&ldo;yes&rdo;,犯了低階語法錯誤。張資平也寫到國人照例到哪兒都熱鬧得擾人,甲板上聚著的中國學生們,談笑爭論喧譁一片,&ldo;鬧得海面上的天空,都有了反響&rdo;。
對此,錢鍾書倒是著墨不多,僅以精緻的錢式幽默寫道,他們有在法國留學的,也有在別國留學、到巴黎增長夜生活經驗而乘這隻法國船的,談完祖國內亂外患,漫長旅途無以寄託,誰弄到兩副麻將,正好湊兩桌,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打牌賭錢。他用夜生活,麻將,給那船上的留學生定了性。然後就讓主角方鴻漸上場。
當然船上有女人!小說吸引人當然要有女人出場,就像賽前熱場的拉拉隊。與方鴻漸構成好看情節的兩位小姐,因錢鍾書的生花妙筆而宛若真有其人似的令讀者難忘:來自澳門的鮑小姐熱辣放蕩,穿著暴露惹火,船上留學生背後戲稱她&ldo;真理&rdo;,因為真理是赤裸裸的,後又修正為&ldo;區域性的真理&rdo;,因為她並未一絲不掛。她本來有未婚夫,卻勾引方鴻漸作為漫長旅途中的消遣。女博士蘇小姐自矜門第與才學,做作一種&ldo;冷若冰霜,艷若桃李&rdo;的風度,不料這又甜又冷的冰淇淋作風沒有奏效,倒讓方鴻漸敬而遠之,她只有望著鮑小姐暗地潑醋。
比起這二位作女,張資平的主人公&ldo;我&rdo;所遇的陳小姐倒是落落大方。在互通了貴姓、貴邑以及所學後,&ldo;我&rdo;就開始耍貧嘴,陳小姐要學醫,&ldo;我&rdo;就對醫生職業發表酷評‐‐
&ldo;我有一位道德學問都很高尚的友人……他自己說,他自志望學醫以來,十天有九天想畢業之後,要如何開一間大大的病院,每天要有多少病客,賣多少藥,作算有可以不用服藥的神經過敏的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