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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著飯碗蹲在家門口吃飯,是尊他們屋場自古以來就有的風俗習慣,搬到街上也沒有改變。
他與建華於是常有一回沒一回地偶爾聊聊天,聊起來也是無聊,學校的事他不感興趣,敲白鐵的事兒他也提不起精神。
不過,建華始終認為自己對社會上的事兒比他懂得太多,他也表示由衷地贊同。
“論文化,我沒有你高,但論出皮弄拐這類社會上的事情,我他孃的遇見太多了,這些東西書上肯定沒有。”建華一貫很自負。
“那肯定的,書上都是好事,雷鋒之類的,你也學過。”他一定附和的。
“學是學過,不過,不過是在學堂裡煉了幾年糞,都倒回老師肚子裡去了。”他們把在學校裡混帳無賴虛度光陰比作“煉糞”,豬牛羊沒事就在豬欄牛欄羊欄裡走動,把糞便與草料充分混雜混合,形成優質的農家肥料。
“所以,書讀多了也不好,一到社會上就僵腳,當然了,我不是說你啊,老師,肯定要教好學生,不要教出畜牲哇。”
拐,是他們的土話,就是“蛙”。青蛙,就是青拐,石蛙,就是石柺。弄拐的人,要東溜西拐,專門到陰暗的水溝裡尋找,扛上一蛇皮袋,又要去圩鎮上賣,或者從別個鄰居或農家手中代價買過來,高價賣出去。
至於出皮,他始終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也許就是書說的“扯皮”之類的吧。總之,出皮弄拐的人,在他的眼中,外表骯髒混亂,內心齷齪使壞,不務正業,是農村輿論中的反面典型人物,心中瞧不起,但嘴中從來不敢向這類人表示出來。反而裝起笑臉,知道這種人不好惹,隨便耍一個手段搞一個鬼就需要耗費你家大半天時間,還不一定搞得好,而且,這種人常在外面混,見識也多多少少比人多一點,不三不四的人拉來,誰家受得了?
把學生與畜牲相提並論,也不是建華的發明,老一輩人經常這樣說的,已經在他的心中紮下了根。學生上學還好,規規矩矩,放學後可就兩樣了,大不同啊大不同,放學簡直就是放蕩的代名詞。跳田坎啊,從上一塊田跳到下一塊田,越高越顯膽量,為了抄近路啊,從田野中間魚貫而過,踩壞禾苗和蔬菜是很正常的,農民伯伯看到了,舉著鋤頭就大聲呵斥:
“你們這些卵頭寶,哪兒是算什麼學生啊,都是畜牲啊,豪躁得不得了,你們老師怎麼教的啊?畜牲也比你們聽話。”
學生與畜牲諧音,就跟後來的教授與“叫獸”諧音類似。不過,農民大爺的發明要早幾十年。如果碰上了禾苗或菜地的主人,那就不是大罵畜牲這麼簡單了,掄起牛梢子就劈腿,或者,一把鋤頭就扔過來。不過,打傷的情況很少,這些能跑能跳能踩的,都是一些鬼精靈,眼睛利,跑得快,假裝叫幾聲“唉喲……唉喲……”就算是給了主人極大的精神安慰和誠摯的道歉了。
尊是從來不幹這類事的,但每當聽到罵學生為畜牲,他都感到臉紅。因為自己就是學生,而且是學校裡最好的學生,罵他們,其實也是在罵自己。所以,直到後來出來教書,他都不斷地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把學生教成了畜牲,被老人罵是很晦氣的事情,傷自己的元氣,傷家庭發展的大氣。
“那肯定的,教書憑的是良心,但社會上的事,我肯定比不上你啊,什麼時候你有時間帶帶我,教教我,讓我見識見識,也好防止學生學壞。”
“不是防止學生學壞,是你自己想學壞吧?”他的臉又紅了。他何曾想學壞呢?他是對“書呆子”一詞非常敏感,每當聽到看到這個詞,他就覺得這是在罵自己,批評自己的無能和對社會的無知。因此,他想,好了,在街上有房子了,就要接觸街上的老闆、販夫走卒、三教九流們,增長見識,如果把這些“社會實踐”跟書本結合起來,自己不就強大起來了嗎?都說“黑白”兩道通吃的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