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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懊悔極了,心疼極了,怕爺爺罵,雨一停,就費勁地打來了半桶山泉,蹲在門口一邊忍淚,一邊拿絲瓜瓤刷鞋。
好在鞋又沖洗一新,恢復原貌,他舒了口氣,將他們高高晾到窗上。
天色漸晚。
李霧煮好玉米麵,暖在鍋裡,想等爺爺回來了一起吃。
又掌起燭燈,不敢關門,怕爺爺老眼昏花認不清家。
他坐在門檻上,看著遠方黑黢黢的山巒,好像沉浮的夜海。
沒一會,不遠處突然疾行來幾道人影,大聲呼喊他名字。
瘦小的男孩忙站起身,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所措。
他們走近了,是村裡幾個男人,唯一熟悉的只有陳伯。
他們推著板車,步履焦躁,上頭似乎躺著個人。
李霧忙飛奔過去,借著他們手電筒的光,他看清了板車上的人,是他爺爺。
老人雙目緊閉,似枯朽的殘年老木,了無生氣。
李霧又驚又怕,一下子湧出眼淚,扒著板車囁嚅:「我爺爺怎麼了……」
陳伯看了看他,臉色難看,欲言又止。
另一個青年急躁道:「沒死,就是暈了――床在哪啊!」
李霧慌亂抹去臉上濕漉,領他們進門。
他們一人託肩,一人抬腿,將爺爺架放到家裡床上。
等給爺爺蓋好薄被,陳伯半蹲下身,塞給李霧一個印著衛生院標誌的塑膠袋,裡面裝著好幾種藥盒與藥瓶:「記得餵你爺爺吃藥。」
他依次取出來告訴他怎麼吃,李霧咬住牙關,用力點頭,銘記於心。
陳伯替他擦了下眼角殘留的水跡,盯著他稚嫩的小臉,終究隻字未言。
當晚,姑父與姑姑也趕來了。
姑姑在屋前號喪痛哭了整夜,似能將風撕扯出血口。
李霧也是從他們口中得知,外出務工的父母遭遇重大車禍,大巴翻入山溝,兩人都面目全非,爺爺就是去縣裡認人的,因劇慟當場昏厥。
五歲的李霧對死亡的概念並不明確。
一整晚,他都心神恍惚,呆呆的,木木的,蜷成一小團,坐守在爺爺床畔,彷彿貼著世間僅存的溫度。
姑姑一遍遍地對他嚎啕:「李霧啊,侄子啊,怎麼辦啊……你沒有爸爸媽媽了……你再也沒有爸爸媽媽了啊……」
他沒有見到他們最後一面。
當然,從他知事起,他見他們的次數就少之又少,逢年過年,父母才會回家,待個兩天就走,並留下一些米麵,一些新舊不一的衣物與玩具。他有一隻玩了好幾年的紅色塑膠小車,就是父母送他的,他珍藏在枕邊,視若珍寶,與時光賽跑。
之後一週,父母以儉省到不能再儉省的形式下葬,連墓碑都是木製的,兩人姓名並排寫在上面,字跡不多久就能被風化。
而賠付的那筆錢,不知所蹤。
姑姑家修了新房,生了孩子,總說家裡忙得不可開交,對他們爺孫置若罔聞。
爺爺卻因悲痛一蹶不振,身體每況愈下,起初還能顫顫巍巍拄著孫子從山林裡給他選來並打磨過的一根木條走路,但後來一次意外跌跤,爺爺徹底癱瘓在床,無法自理。
剛上一年級的李霧只能暫時休學,以小小身板,取代那根木拐,成為爺爺的支柱。
每天等爺爺睡下,他會點燃一盞矮胖的小蠟燭,坐在小板凳上翻書,認字,算數。
這是他暗無天日光陰裡為數不多的快樂。
盡心盡力照看了爺爺幾天,爺爺察覺出不對勁,問他怎麼不去上課了。
李霧頓了頓,說:「在家也能看書。」
爺爺老淚縱橫:「都是我害了你,害得你學都上不成。」